晴丝如浮云缭绕,宋鸣珂看了一上午奏报,焦头烂额,烦躁地甩袖,步往会宁殿之北。
那处有一座用石头叠成的小山,建有一殿二亭,是正殿一带少有的清静地。
她登临云归亭,眺望连绵十里宫阙,逐渐从混沌的思绪中理清事实。
——上辈子,霍锐承与霍睿言在边关七年,大展身手,立功无数,因在位者宋显扬一再隐瞒打压,宋鸣珂所知有限,低估了两位表兄。
今生,她把霍家兄弟留在身边,带来的深远影响,可能远远出乎她的想象。
即便她此刻派二人前去支援,但少了那几年历练,两位表兄的眼界、实力定然远不如前世。
有得必有失。
眼前小莲池菡萏未销,嫩蕊凝珠,蜂飞蝶舞,被巍峨殿宇包围的小山丘独享清幽雅致。
然而,宋鸣珂的沮丧之情尚无半分退却,她屏退闲杂人等,连秦澍也没留。
余桐为她端来一碗梅花蜜,放在石案上,悄然退开。
宋鸣珂独坐于亭中,美景环绕,精致茶点,内心却是漫无边际的空洞与怅然。
花蜜水尚有余温时,一名内侍来报,霍二公子求见。
因霍睿言官升得快,有时候通报官名,宋鸣珂还得确认是不是二表哥,内侍们干脆按以前的称呼,亲切又省心。
此前,宋鸣珂派密探查过,得悉霍睿言曾有位江湖朋友失了踪影,怕是已不在人世。那事应为他受伤的根源。
他无事鲜少主动进宫求见,今日忽然请见,看样子,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和风轻拂下沿途粉、白、淡紫色的花瓣,翩飞而下,那一无比熟悉的青白身影阔步而来,堪如朗朗修竹挺拔。
他手里捧了一大匣子,从包裹在外的棉布包来看,不像贵重物品,引发宋鸣珂的好奇心。
“二表哥,此为何物?”
“见过陛下,”霍睿言笑容暗藏隐忧,“方才来宫时路过乞巧市集,见着些好玩物件,带给你们兄妹玩赏。”
宋鸣珂贵为天子,但平日没太多架子,只要有趣、好吃,无分贵贱都喜欢,这是人尽皆知之事。
她示意让他入亭,打开匣子,眼见是一对端正细腻、别具一格的“摩睺罗”,笑意情不自禁扬起:“我又不是小孩子……”
“陛下的确长大了,可晏晏她……”霍睿言注视她清亮笑眸,温柔中夹带几分宠溺。
“什么意思!”宋鸣珂无端红了脸,略带不平,啐道:“我这当哥哥的,只比她大一个时辰!”
“那倒也是。”
霍睿言笑眯眯地看她把玩一阵,复道:“陛下,臣今日入宫,另有所求。”
宋鸣珂听他陡然严肃了许多,放下手里玩物,正色道:“为边境战事?”
“正是。”
宋鸣珂悲喜交集。
相处数年,有些时候,彼此无需多言,只要一个眼神、点头或微笑,便可了解对方所想。
她暗叹一口气:“你决定了?”
“陛下洞悉人心,省下我累赘之言。”
“我最近每回去你那儿,你案上堆叠的全是兵书、史书、武器制作改良资料……猜到你近年没少花功夫。”
“臣实在惭愧,只能纸上谈兵。”
“可为何是你,而非大表哥?”
霍睿言无法直述对安王的疑虑,也不好说连秦澍都不敢全盘信赖,硬着头皮道:“臣前些年去过北域各地,熟门熟路。外加西南刺客之事迟迟未解决,与其留我在刑部,不如留兄长在御前护驾。”
宋鸣珂抬眸目视这比自己高了大半头的青年,他青衣素淡,一尘不染,宛若幽谷清兰,眉目高洁深远,却透着细看才能捕捉到的豪迈与锐气。
这些年,他一直小心翼翼藏起翅膀,但不代表他失去翱翔天际的能力。
一瞬间,她心底生出强烈冲动,想扑进他怀里,抱紧他,尽诉对他的期待与祝福。
可她是“宋显琛”,此举太不符合帝王威仪;即便她以晏晏的身份站在他跟前,男女有别,她更不能逾矩。
良久,她颔首道:“朕允准了。”
霍睿言松了松气,欣喜中滋生出淡淡的眷恋与悲伤。
她轻而易举同意了,半句不作挽留,是真想把他放在用武之地?还是……减少往来后,他们感情疏淡了?
他收敛清浅笑容,执礼道:“边境苦地,战事凶险,臣誓为陛下守护疆土,开创太平盛世,定当竭尽全力,死而……”
话未说完,一纤纤玉指以极快速度,摁住他的唇。
指腹柔软细腻,带着秋日微凉,瞬即燃点起他唇瓣上的火热。
他整个人呆住了!
晏晏好好的……干嘛撩拨他?
在他拼死按捺舔她一下的冲动时,她讪讪收回手指,脸颊绯霞起落,语气则极为郑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