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接着说下去:我这辈子做了很多错事,很多我回想起来就觉得彻夜难眠、心如刀割的错事,上天也终于一报还一报把这些都还给了我。她的眼睛有些发红。
她看着袁故,袁故沉默里透出些许漠然,似乎在漫不经心地听着。一直没听见袁故开口,许久,陈妍嘶哑道:我有过三个孩子,第一个被我拿掉了,第二个被我用来算计一个女人,流产了,第三个,宫外孕。他们是我的孩子,可是一眼都没有看到过这个世界,一眼都没有,我夜里惊醒,觉得我前半生就像是个噩梦。
我再也不能拥有自己的孩子了,我再也不能是个母亲了。陈妍说到这一句的时候,眼泪终于顺着苍白的脸颊滑了下来,她用手捂住了自己的眼,话里带着哭腔。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袁故看着陈妍泣不成声的模样,依旧是沉默。路是她自己选的,没人逼她。她走到这一步,虽然悲哀,但总归是咎由自取。
我知道我是自作孽不可活。陈妍缓了缓,擦了眼泪平静道:我争了一世,到头来,什么都没有,除了这具内里都已经坏的不成样子的壳子,我什么都没有了。没了生孩子的能力,我这样的人,在别人的眼里只能是个床伴,玩具,随用随弃,已经算不上是个女人了。
可林木不一样,他把我当人看,不管我怎么对他,他对我始终如一,我当时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越是知道林木的感情真,我越想糟蹋。直到他真的走了,我才慌了,那种感觉和之前都不一样,这地狱他不愿意陪我呆了,他回去了,我整个人都绝望了。
我找到他,真的是一哭二闹三上吊,他这人决绝起来也是个心硬的,愣是没搭理我,我就差磕死在他家门口了,他都没看我一眼。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跟在他的身后,一连跟了半个多月,跟他转遍了大半个南京摆地摊。终于有一天,他给我买了个两个包子,说,吃吧,吃完了我们回去。我当时眼泪刷的一下就下来了,真的。
陈妍红着眼睛看向袁故,成哥,我说了那么多,就想说一句话,我对林木是真心的,我是真的想和他过日子。我知道你心里其实不赞成我和林木在一起,觉得我配不上他。我也觉得我这样的人,配不上他,但是,我我现在是真的喜欢他,不,陈妍嘴唇颤抖着,仿佛说出口的是最讳莫如深的语言,我爱他,我爱林木。
一个爱字,重如千钧。
许久,袁故吸了下鼻子,你的鱼汤熬干了吧。
陈妍一愣,似乎没想到袁故来这么一句,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下一秒,她就猛地往厨房走。果然一股焦味扑面而来。嘶
厨房里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袁故能想见陈妍慌慌张张收拾的模样。
陈妍的话,他自然是听进去了。只是他对陈妍积怨已深,不会凭着这么几句真情流露就轻易改变看法。陈妍也不是莫名其妙跑过来和他说这么一番话的,他袁故又不是神父,听完能说一句:孩子,主会宽恕你。
事实上,陈妍说这番话,还是为了她的婚姻。依着袁故的性子,他虽说不会直接插手林木的家事,但是作为朋友提醒几句林木还是正常的。林木在南京没被什么人瞧得起过,袁故这个朋友在他的心里分量还是挺重的。
这要是袁故真像个傻逼一样跳出来闹腾,林木虽说不一定真就离开陈妍了,但好歹夹在中间难做人,以后他们两口子的日子免不了折腾。陈妍好不容易有了现在的安稳日子,女人啊,对威胁她幸福的人总是有一种先天的警觉,尤其是陈妍这种好不容易走到今天的人。袁故甚至怀疑,陈妍这性子,为了维持自己的家,她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
她今天说这一番话,是打感情牌,男人嘛,对于深情而不幸的女人总是有着先天的怜惜情感。要是袁故愿意接受她,她和林木的小日子能安稳平静不少。她对袁故的好里面,或多或少有些献殷勤的意思。
一个女人,能花上那么些心思,也是不容易,袁故看得出来,她对林木是真心的。
真心,这两个字,才是打动袁故的地方。只要感情真,不怕套路深。这两人走到今天这一步,现世安稳,着实不易。袁故虽然不怎么看好这两个人,但是该说的不该说的他都有数。
朋友之间,再亲也亲不过人家夫妻。他真想劝其实也没用。
更何况,袁故自己的近况也不是很好,这些事,他也没那个心思去折腾。他现在说白了就是一个失恋加失业的身无分文流浪汉,自己明天的三餐都还没有着落,哪里去有兴致管别人的家务事。
眼角瞥到椅子下阴影处,袁故弯腰把自己的手机捡起来。开机后,手机就跟炸开一样冒出七十多条未接短信,全是谭东锦的。
这人,怕是被自己一椅子抡得恼羞成怒了吧。也是,谭东锦那么风光的人,这算的上是奇耻大辱了。袁故嘴角扯出一抹嘲弄的笑,拉黑了他。
他走到窗户边,拉开油腻的玻璃窗,平房上空的天空视野开阔了不少。冬天的夜晚灰蒙蒙的,天上的月亮,沉默的平房,路旁的梧桐,安静的街道,一切都像是被蒙了尘,灰扑扑的,你似乎能闻到那股扑面而来的烟尘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