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我十两吧。”
宋泽点点头,饮尽杯中酒。第二日,他让家人卖了几十石粮,换了十两整银。徐莲生则穿上翠娥缝制的新衣,拿着壮阳膏药和银子,登门拜访本县的主簿。
主簿知道他是京城来的革员,对他冷嘲热讽。他厚着脸皮满脸堆笑,阿谀奉承半天,终于得到一个文案的差事。刀笔小吏而已,每月一两银子。除去吃用,还要时不时买些酒肉蔬果、点心蜜饯,孝敬师爷、主簿等人,过得紧巴巴。
立夏,翠娥搬到对街医馆,到底嫁给了锲而不舍的郭郎中。
过门那天,核桃嚎啕大哭,新郎官春风得意,徐莲生满心欣慰。宋泽也超乎寻常地兴高采烈,还喝得大醉,仿佛即将洞房花烛的是他。
翠娥嫁人,家中无人打理,徐莲生只好自己洗衣做饭,时不时到隔壁宋宅蹭饭。宋泽让他搬过来一起住,他自然也想,但还是婉拒了。
在衙门里当差,为的是耳听八方。四百里外的西安府有什么风吹草动,几日就能传到县衙。徐莲生处处留心,静候赵清源升任陕西巡抚的消息。
他也想过,若是赵清源不来,自己该依仗谁?那就干脆像现在这样,当个小吏,与宋泽为邻,安宁清贫地生活到老。他盼着赵清源右迁上任,却又隐隐期望对方别来,让他有借口逃避复仇。
寒来暑往,第二年立秋,对街的医馆新添了两个啼哭不止的奶娃子。一儿一女,双喜临门。郭郎中一定要先帝钦点的榜眼为孩子取名,宋泽却之不恭,取怀瑾、怀瑜,语出《九章·怀沙》,“怀瑾握瑜兮,穷不知所示”。
对门和隔壁都热热闹闹,徐莲生一人冷冷清清。不过,孤独感很快就被一则消息压下——新任陕西巡抚赵清源到任,命各府州县的地方官前去参见述职,由西安府的六州三十一县开始。
徐莲生办事利落又嘴甜,争取到随行的机会,与知县同往西安府。宋泽尚不知新任巡抚到任的事,还以为他是单纯的出公差,临行前塞给他几块碎银,让他在西安府好好逛逛。
回程前一天,知县去拜访故交,他则离开驿馆,直奔赵府。向门房递上名帖后,对方打量着他朴素的衣衫,丢来不屑的眼神:“等着吧。”
“兄台,我与赵中丞有同乡之谊,麻烦行个方便。”他掏出一块碎银,以衣袖遮掩,塞进对方手里,“向中丞通禀时,劳烦多提一句:自刑部衙门一别,常常挂念。”
第14章暂别
片刻之后,门房客客气气地引徐莲生进府,又有仆人请他在西花厅稍坐并奉茶,已然高看了他三分。花厅外浓荫掩映、姹紫嫣红,他正盘算开场白,只听沉稳有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门外顿了顿。
他立即恭恭敬敬地跪倒,参拜道:“小人徐念秋叩见中丞大人,恭喜大人高升。”
轻笑声自头顶传来:“免礼吧,我还以为你回浙江了。”
“前年离开京城前,听中丞说会来陕西就任巡抚,我就在此安身立命,盼着能再见见您,请您多多提携。”徐莲生起身,在赵清源面前垂首恭立,刻意唯唯诺诺地诉苦,“这几年,我过得好苦。”
“你一个人吗?”
“家中本来有个婢女,去年嫁人了。我与宋泽都住在商南县,朝他借了几回钱粮,才勉强度日。”
“谁?”赵清源一时没想起这人是谁,面露疑惑。
“当初和我关在同一间牢房,数次过堂都不肯认罪的那位。”
“哦,想起来了,是得罪过郑大人的那个。一根筋,冥顽不灵,可最后不还是认了吗。”赵清源不屑地笑了一声,“你们关系很好?”
“交情不深,偶尔走动。”
徐莲生怯生生地回应着,始终长睫微垂,一副柔弱可欺的模样。灰扑扑的布衣包裹着修长匀称的身体,露在外面的双手、脖颈和脸庞都白皙无暇,温润肌肤之上眉目如画。整个人像被破布包裹的绝世美玉,让人恨不能立即剥开,好好观赏把玩。
“你说,你常常挂念我,其实我也偶尔会想起你来。回想起刑部大牢那一晚,我还从没见过你这般能屈能伸的男人。”赵清源眼中添了暧昧和轻佻,拉过他的手。
“瞧您说的,承蒙您看得起我,哪里有委屈。”
“看来你的确受苦了,手都粗了。”
“君子远庖厨,可婢女嫁人,我只好自己洗衣做饭,还学会了缝补呢。”
“我还以为,我们之间缘分已尽,没想到又在这遇见了。”赵清源摩挲着他的手,轻叹一声,“我府里人多眼杂,几房妾室都不省心,糟糠更是个悍妇,不便让你住进来。这样,我在城里为你置办一套宅院,你择日搬过来吧。”
徐莲生莞尔一笑,轻轻挣开男人的手:“我不想做您的外宅,我想到巡抚衙门当差。虽然我是革员,但一差半职而已,还不是大人您一句话。”
赵清源微微挑眉,脸上闪过诧异,看他的眼神似乎少了丝淫猥,多了分欣赏。接着,还当着他的面唤来管家,吩咐对方为自己的同乡找一处清净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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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西安府回来那天,徐莲生先去了县城里最好的酒楼,订下雅间和一桌酒菜,随后邀宋泽和郭郎中同饮。
刚刚落座,郭郎中就拍着大腿感慨:“念秋何必如此破费,到我家里去多好,翠娥的手艺不比这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