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殿下领着王府的老大夫,日日来看诊呢。”
春花梳了高髻,金步摇玉对钗点翠珠钿戴了一头,苍白的小脸裹在一团金光耀眼里,显得格外娇小。神情虽少了平日的鲜活精气,眸中欢喜却不虚假,红唇放肆咧开,露出两个尖尖的小虎牙。对坐的吴王世子玉冠白袍,俊美无匹,虽也有一脸病容,双眸却亮若晨星,温柔浅笑地睇着她。
如斯美景,如斯佳人,果然似水流年。
严衍盯着看了一会儿,便听石渠一拍脑袋,后知后觉道:“严兄,莫非你也是来探病的?”
小亭中的情形在外人看来是悦目骋怀,美不胜收,在其中的人看来,却是如履薄冰,步步为营。
竹中有微微秋风,沙沙作响,清香满溢。
春花轻微地打了个冷颤。蔺长思皱起眉:“你这人,天凉了怎么也不知多加件衣?”目光逡巡了一圈,索性将自己身上的披风除下,递过来。
春花一愣,连忙摇手说不必。
捧着披风的手定在半途,凝滞了片刻,方才若无其事地收回。
蔺长思轻轻地叹了口气。
“许大夫的话,你要听的,不要任性。我看你面色暗淡,目光凝滞,定是许久都没睡过好觉了。”
春花不以为然:“那个老头,说我贪念太深,思虑过重,恐怕不能长命。这是看病还是算命?”
“这许大夫真这么说?”蔺长思脸上终于出现一抹忧色,“他是看着你长大的,若真这么说,也是为你好。”
“我平日能吃能睡,身体好得很,哪有什么思虑。”
“上古之人,其知道者,法于阴阳,和于术数,食饮有节,起居有常。你总是白日奔走,深夜看账,长此下去,身体受不住的。”蔺长思皱起眉头,“我叫王府里的老账房吴先生去帮你几日,可好?”
春花摸摸脸:“王府账房我可不敢用,万一泄了王府的隐私可不好。这些本是我做惯了的事,眼下还能抵挡一阵子。不过今后再招人,私德上也得留心。前一个褚先生,便是教训。”
蔺长思一怔:“听这口气,你是有了人选了?”
春花笑眯眯地坐直:“对啊。我近来看上了一个,可好可好了。只是人家还未答应。”
蔺长思一时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道:“能让你看上的人,想必是极好的。”
“为人正派,脑筋又清楚。虽然脾气不大好,不过谋人取才,用人取德嘛,别的也不重要。”
“你这口气,不像是招账房,倒像是要招赘。”
春花正捧了茶往嘴里送,听他这样说,呛得连连咳嗽。
蔺长思轻抚她背脊,眸中暗了一暗。
“账房是紧要的人,可需要我给你把关?”
“那甚好。你替我好好相看,我请你吃好茶。”
“春花,”他忽然正色,“我这辈子不纳妾,不花心,也绝不会养什么外室。你觉得,我的私德可还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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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飞鸿戏海
春花第一次见蔺长思的时候,正是十二岁。在其他姑娘还在母亲怀里撒娇时,她已经接下了长孙家的重任,开始掌管家业。
那一年吴王妃生辰,王府办了一场游园会,遍请了汴陵城中有头有脸的人家。长孙家原本没有收到帖子,但汴陵前头几家富户都在受邀之列,春花硬是请长孙老太爷托了梁家夫人,带她一同赴会。
就是在那场游园会上,吴王妃拾到了一方自己少女时亲手绣制的绣帕。几经查问,才查知是长孙家的春花小姐不小心遗失的。谁能想到,长孙春花的母亲和吴王妃竟然是幼时比邻而居的手帕交?虽然失散多年,但王妃听说闺中密友早早离世,还是恸哭了许久。又听说密友遗下一双孤苦的儿女,更是怜孤惜寡,痛惜不已。
她将自己的独子带到春花面前,认真叮嘱:
“长思,春花是母亲最好的姐妹的女儿,从今往后,你要把她当做自己的亲生妹妹一样爱护。”
“长思遵命。”他恭恭敬敬地允诺。
扎双鬟的少女盈盈向他下拜:“长思哥哥。”
一年到头,用尽心思攀附王府的人实在太多,她可算是其中最成功的一个。也因此,显得十分突兀扎眼。立刻便被游园会上的其他富家千金排挤了。
蔺长思再看到她的时候,她被几个富户家的小姐围在中心,一把推倒在地上,沾了一裙子的灰。
“你费尽心思,演着一出认亲的大戏,图谋的是什么?要钱财?还是你想嫁进王府?你也配?”小姑娘间的争风吃醋,虽然幼稚可笑,却也不减其尖酸残忍。
他向来看不惯这些仗势欺人的事,想起母亲的叮嘱,便要上去帮她,却被寻家大少爷拉住。
“那丫头能耐得很,世子且看一看再说。”
名叫春花的小姑娘慢吞吞地从地上爬起来。
“你们以为,把我的衣服弄脏了,我就会出丑吗?”
“不然咧?”为首的富家千金气焰嚣张地瞪着她。
春花从袖中掏出一条细长的鬃毛小刷子,轻轻刷过裙摆。刷过之处,原本沾满灰尘的丝帛一下子就干净了,灰尘全被鬃毛吸走。
原本等着她撒泼失态的富家千金们都怔愣地望着她。
半晌,有一个忍不住问:“你……这是什么衣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