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面授机宜,如此这般,条分缕析,末了,又补充道:“打蛇需打三寸,我相信没有不合适的生意,只有不合适的价钱。我会去信给咱们汴陵商会和产业旗下所有掌柜,定要做成这笔生意。”
陈葛大喜过望:“我的姑奶奶,总算你还有点良心。兄弟祝你和如意郎君白头偕老,恩爱无双。”
春花白了他一眼:“快滚快滚。”
陈葛哈哈大笑,招呼下人送上一个小酒坛。
“‘春昼’难得,‘霜枝’亦是稀少。我从上阳楼高价买了一小坛,东家尝过就知道,碧桃垆价值几何。”
送走了踌躇满志的陈葛,春花又盘算了片刻,将诸事梳拢,这才安下心来。
正打算回房休息,倏然觉得有什么不对。
陈葛来之前,她在干什么来着?
“……”春花狠狠一拍脑门。
书房里还有位天官大人!
看一眼更漏,竟已过去了半个多时辰!她还掐着脖子吓唬人家不准走,自己却忘了个干净……
谈大人定要生气,不理她了。
春花一路小跑回来,推开书房门,才长出了口气。
人还在。
青衫的男子肩脊端正地立在书案前,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持着本册子端在眼前。
倒是听话。
她掩上门,再转过身来:
“谈大人久等了……诶?”
那封皮的颜色,怎么有点眼熟?
仿佛被一道天雷从天灵盖劈到脚后跟,春花老板像个尾巴点着的炮仗般冲了过去,劈手去抢那黄皮册子。
谈东樵极快地一收手,将册子举过头顶。
她口舌打结,八爪章鱼般攀着他往上蹿,但两人身高差距过于悬殊,她不停蹦跶也够不着半角纸皮。
“你……还我!”
谈东樵挑起眉,莞尔地望着她。平日八风吹不动的春花老板摇身一变,成了只跳脚炸毛的小狸猫。
“晚了。我都看了三遍了。”
他唇角弯弯,一手微微用力,将张牙舞爪的狸猫禁锢在怀里,一手高举册子,仰头念上面的字句:
“除夕,契丹小羊羔肉很不好咬,若谈大人在,定能切得好入口。”
“上元打双陆,逢不着对手。谈大人会打双陆么?不会我可以教他的。”
“三月十二,郊外春草又发,想去踏青骑马。谈大人在做什么呢?”
“今日厨娘超常发挥,鸡汤面很好吃,我吃了两碗。谈大人长得耐看又如何,他又不会做鸡汤面。”
“又是七夕,鸳鸯湖上都是一对儿一对儿的,真是碍眼。若是谈大人在,同去游湖也是好的。”
“如意班新出了两折苦情戏,谈大人恐怕不喜欢。他该看些欢快的戏本子,多笑一笑,不要总是板着脸。”
“静宜说,在孔明灯上写下两人的名字,就能朝夕相见。这么幼稚,谈大人大约不肯做。”
“跟哥哥和衡儿打雪仗,一败涂地。若有谈大人帮手,当能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他指间灵活,翻过去几页,露出一个画得十分粗糙的小人,身上点着两点,一处在右胸,一处在左臂。旁边草率地写着一堆小字:
“谈大人身上伤疤不少,可惜只记下了两个,且待以后补全。”
又翻过几页:
“不能入赘,亦不能娶亲,凭什么不能有折衷的办法?静宜说我在这事上钻了牛角尖,看来是真的。”
“再见谈大人,定要矜持冷漠,不失气度,高贵冷艳地问他,可有考虑过以后。”
再翻过一页:
“……高贵冷艳太难了,还须修炼。”
“……”
小狸猫逐渐放弃了无谓的挣扎,收起了爪牙,埋下头,羞躁地□□了一声。
这真是打鹰的被鹰啄了眼。
“你别念了。”
“再念,我生气了。”
谈东樵住了口,将那黄皮册子放回桌上,双手环住她腰肢,轻轻一带,便将她托坐到书案上。
“真生气了?”
春花耷拉着脑袋,脸皮涨得像紫茄子:“你偷看人家杂记,好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