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未听你提过。”殷染轻声道。
沈素书静了静,“我家里人多,这个小妹,与我最好。”言罢,她忽然叹口气,复道,“阿染,我入宫来,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她了。”
殷染微笑道:“待你生了小皇子,册了美人昭仪什么的,再向圣人央个恩典,自然便能见到家里人了。”
戚冰这会儿也坐过来,道:“素书,你不比我是个无牵无挂的教坊中人,你家里毕竟是有根底的,不必害怕。”
沈素书没有答话,却是望向了殷染。殷染当时还觉莫名其妙,可后来她反复琢磨戚冰这句话,总觉得戚冰看得比她通透许多。
她已经好久没有见到段云琅了。
那一日的断交言语,实则也不是特别地显山露水。但她与他都是聪明人,并不需像市井中人一样撕破了脸地吵嚷。与他来往是很轻松的,与他决绝是很容易的。
他身任左翊卫大将军,每日里不知要在这大明宫内内外外逡巡上多少个来回;今年方到十七的他,也常常被圣人叫入宫来问话——可他们偏偏是没有再碰见。
渐渐地,她也就不会再去想他了。
莫说思念,便连当初因母亲之死而飞来的那些对他的厌恨,都寡淡无踪了。
她以为自己可以忘记他了。
其实后来她就明白了——
每一回她以为自己可以忘记他了,却不过都是新一轮无望的思念的开始,罢了。
***
沈素书临盆是在一个明晃晃的白昼,日光犹如刀刃直射下来,大凶险。
她已被移去了兴庆宫就馆,戚冰不好过去,殷染一个小小宝林,则得以混在宫人里到了兴庆宫。只是她赶到得毕竟晚了些,行至大同门,便已不许旁人再入内去。晚夏的乱风将草木都掀了起来,四下里狂花飞舞,拂得人心乱如麻。
她打点也无用,央求也无用,正在大同门外无所适从处,身侧的声息忽然都静了,她凛然一惊,便听闻宫人们杂乱的行礼声:“陛下安!”
她忙在一株树后撩衣跪了下来。
而后,她便一直跪着。
偶尔她抬头,便看见金冠黄袍的圣人在焦灼地踱着步,靴底沾了泥尘,袖间全是花瓣碎屑,乱得一如这夏末天气。他仿佛始终心事重重,高仲甫在外边唤了数次,他都不理,只是守在门前,一直守到繁星初露,守到他的孩子呱呱坠地。
他立刻便要窜进门去,却被一脸正气的老姑姑义正词严地拦住:“陛下,内中污秽,方圆十尺不可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