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栈足足歇了两日,越宁才算恢复过来,她煞有其事地给竹绣讲着自己的“经验之谈”,说人出门在外,身体要紧,不要刻意赶路,欲速则不达,竹绣睁着一双大眼睛,反说道:“可是夫人你前几日不是……”
扇萍一把拉过她,越宁讪讪地摸摸后脑勺,瞧仇徒看着自己,便咳了两声,说:“时候不早了,出发吧。”
仇徒笑着上前扶住她,同她上了马车。
待行了一段路程后,仇徒说:“娘子,你还记得仇家的祖训吗?”
越宁一怔,“嗯…任彳亍什么的,我记得爹是任字辈,你是彳字辈……怎么了?我们终于可以要孩子了吗?”
仇徒错愕一下,只想着同越宁说些道理,倒把这一茬给忘记了。他故作自然道:“不是,你身子还没养好呢,我是想起咱们仇家的祖训和你这几日赶路后得到的经验颇有映照,才这么问你的。”
“映照?什么映照?祖训是什么来着,你快背背,省得哪天娘问起我,我不知道,又要被责罚了。”越宁抓着他的胳膊。
他瞧着越宁,“娘子,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你对娘,就真的一点好感都没有吗?”
越宁一怔,松开仇徒,沉思道:“也不是吧。从前我是觉得娘总是限制我,仿佛刻意针对我,但前几日去杜府接人樱的时候,我从她那里悟出一个道理。”
“哦?什么道理?”
“嗯…也不算是什么道理,就是我问人樱觉得女则如何,她说人都说好,自然是好的,相公,你听这话是什么意思?”越宁忽地停下来反问道。
仇徒愣了一瞬,“娘子觉得呢?”他想看看越宁对人情世故知道多少了。
“那肯定是心里不喜欢才这么说的啊。这叫正话反说,还是你教我的呢,你忘啦?”越宁笑着打趣他。
仇徒嘴角一搐,尬笑一下,没有接话。自己不过是随便教教她,她倒学的快。
越宁可不知道仇徒在想什么,继续道:“我就想,既然姑娘们都不喜欢女则,这女则又为何存在呢?”
“娘子觉得为什么呢?”仇徒饶有兴致地看着越宁。他上一次和越宁谈一些思想上的问题还是自己初次上山拜访越家的时候的事了。
越宁若有所思道:“因为人多啊。”
“嗯?”
越宁抓住他,“你想啊,我们在山上不过四人,尚还立些规则以正视听,何况山下这么多人,若要大家都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非要有个清楚的规矩不可。”
仇徒错愕一瞬,他本以为越宁会说女则是男人为了统治而弄得邪恶之物,却不想越宁比他想得更有大局观。
“那你觉得女则是好是坏?”仇徒问。
越宁又陷入了思考,道:“是好是坏是说不清的,但总归是给了人一个说法。我娘常说这世上没有什么人和事是绝对好或者绝对坏的,我想女则也不例外。”
仇徒一怔,又想起自己猜测的这位岳母的身世来,他不禁问:“诶,娘子,我一直很好奇,娘总是妙语无穷,为人又通明豁达,看着不似寻常人,你可知娘是什么出身?”
“什么出身?”越宁笑道:“相公也和我一样怀疑爹娘是大户人家出身吧。”旋即她自己回忆起来,懊丧道:“不过他们从来没说过,我和泉君有时候好奇问他们,他们也只是讲些别的话搪塞过去,想来他们是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仇徒诧异道。
越宁偷笑着,窃语道:“我猜他们是私奔,所以才不好意思告诉我们的。”
“私奔?”仇徒惊诧越宁大胆的想法。
越宁皱起眉头,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话本里好多这样的。你没看过吗?”
仇徒戏谑道,“娘子,你总说书里写的、书里写的,为夫是真的很好奇,这样的书,是爹娘给你读的吗?你没下过山,到底从哪里弄来的?”
越宁飞快地眨眨眼睛,支支吾吾地看着别处。
仇徒忽地想起一个人,猜测道:“该不会是你那个何宸哥……”
仇徒话还没说完,越宁立即举起手,“我和他真的没什么。”
仇徒一怔,温柔一笑,拉过越宁的手,道:“娘子,我不是说了吗,我明白的。你我可是共过患难的夫妻,你以为我还会疑心你吗?”
越宁皱起眉头,“我是怕你因为他捎的那些书就误会。其实他也不知道那些书里写的什么,他认字不多,只知道那是别人都喜欢读的书。”
“别人都喜欢的,不一定是好的。”仇徒戳了一下她的眉心,“傻娘子,以后少读些那种书。”
“早就没读了。”越宁嘟着嘴,委屈道。
仇徒瞧她的模样,不禁一笑,张开怀抱,说:“你我的故事不比那些书里的好吗?”
越宁嗔他一眼,忽地想起和仇徒在一起的这一年多的日子里经历的点点滴滴,心念一动,顺势歪倒进他的怀中,抓着他宽大的手掌,说:“那等我们老了,写个故事吧。”
“好。”仇徒感怀地握住她的手。
越宁憧憬道:“写好了就给我们的孩子、孩子的孩子读。才不像爹娘那样藏着掖着呢。”
仇徒眉头一锁,心中喟然。
又过了几日,途径宿县,虽才到未时,仇徒就叫松子停下来找个住处,越宁不禁问:“怎么了?你不舒服吗?”
仇徒摇摇头,说:“这里有个熟人,路过自然该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