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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晓得谢骛清还在楼内,不可能出了包厢就走,须过几道场子。也不晓得前后左右的喧闹笑声里,哪处有他。

“清哥给我上了在保定的第一堂课,”邓元初坐到湘帘前,陪她闲聊,帮她缓解心情,“讲的就是在战场上,不止要有为国捐躯的勇气,也当知,为大局,为同袍,为平民,随时要有被舍掉的觉悟。有时为保大局,恰好身处在不会有增援的地方,打到最后只剩下你一个,而后战死,”他停了会儿,说,“这些,都须想透了才会死而无憾。”

她想到他说的“家国与卿,皆可舍我”……竟由此而来。

“那时,我就想,这位教员有东西。不止是凭战功留校的。”

“第二堂课是什么?”她想知道更多的过去。

“第二堂……”邓元初回忆,“讲的是——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邓元初想想,笑了:“被他带出来的,都晓得这一课。那年我问他,我是否有进外交部的能力,他对我说,“领过兵的人,都懂得先谋后交,其后才是用兵,这本就是必修课,有何不可?”

他又道:“谋和交,是一个高级将领须有的能力。用不好这个,都不配说是谢骛清的学生。清哥在战场上自来是老狐狸,比昔日软禁他的那些人胜上不知几筹,真是狠辣算计。”

何未笑了,心里的难过被这话冲散了一些。

“还是他懂你,”她问邓元初,“准备回外交部吗?”

邓元初默认了。

“晋伯伯没有子女,但关系多,也喜欢你。我九叔回来了,让他为你们做见证人,认一个干爹吧。这也是晋老说的,他想把关系留给你。你若想做外交——”

帘子掀动,她停下。

有军官进来,将谢骛清的军装装箱,这是他一出城就要换回去的。

“替我和将军说,”她轻声道,“苏联自成立后一直被各国孤立,那边航路不好走。而且又是冬天,也没法走。何家是最早开航的,在三月。”

“卑职明白。”

军官挺直背脊,对她敬一军礼,拎着皮箱子走了。

楼下一阵热闹,是今夜将要唱压轴戏的坤伶提前出来,带着妆,被人引荐给了贵人。

这位坤伶叫祝小培,就是和邓元初在会馆同居的人。

何未从湘帘下看到广德楼老板,还有几位在高处辨不出面容的男人,众人陪着谢骛清往后台去了……她的少将军,真走了。

***

这个年,二房和九房一起过的。

那两个亲兄弟聊好喝好,便一同睡倒了。大小婶婶同她回房,三人挤在八步床里,打开木墙壁里的暗格。小婶婶翻出一个寿星公,笑了:“这倒是朴素。”

大婶婶奇怪:“这蜡烛烧过吗?”棉芯顶端还是黑的。

大婶婶习惯性找小剪子,想剪断那棉芯尖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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