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夫人顿了顿,对身侧的丫鬟使了个眼色,“今儿因着楚妹妹一事稍一耽搁便忘了将锦囊送给侧妃,这才匆匆赶来,如是扫了王爷和侧妃的谈兴,还请赎罪才是。”
薛海娘见她有意登台唱戏,自是要陪着将戏演完才是,她倒也不打断柳夫人的好兴致,对阿灵使了个眼色,后者很是识趣地上前接过柳夫人丫鬟递来的锦囊,欠了欠身便退至薛海娘身后。
骨节分明、而纤长白嫩的指摩挲着上头繁复而精致的绣纹,果真是出自大家闺秀之手,这绣工,却是极好,想来,柳夫人这一趟来的似乎并不敷衍。
薛海娘嫣然一笑,忙吩咐阿灵为柳夫人看座,柳夫人方才坐下,便直直看向南叔珂,那情深不寿的眼神饶是薛海娘瞧了也难免心肝儿乱颤,更枉论是男子。
可南叔珂却仿佛真有坐怀不乱柳下惠的品质,他眼也未抬,至始至终都仔细品着手中的清茶,这乃是薛海娘自他入屋之后便特意烹煮好斟上的。
柳夫人对身后的丫鬟使了个眼色,后者端着一托盘上来,柳夫人将其幕布掀开,露出里头纹路细密、纹样繁复而精致的贴身小衣,她羞赧一笑,“实不相瞒,妾身早些听闻王爷回来,便猜想王爷应是来了侧妃娘娘的院落,所以便带了妾身为王爷缝制的衣物过来……”她顿了顿,将贴身小衣取下搁在手中,轻声道:“这是妾身在王爷离府前便缝制好的,原是想着新年之日赠与王爷,却不曾想除夕之夜后便再也不见王爷的踪迹,妾身只好先保管着,等待王爷归来。”
事已至此,饶是薛海娘也不禁感叹,柳夫人是何等的功力深厚。
此情此景,饶是再铁石心肠的男子怕也不会视而不见,更枉论这女子还是与他同寝过的枕边人,即便南叔珂心肠再狠,怕是也不会拒绝这一番情谊。
一时间,薛海娘也不禁审视起自个儿来,她要想在王府站稳脚跟,说句实话,城府深、谨小慎微是必须的,可,作为府邸的女主人,南叔珂的宠爱也是必须要有的。
薛海娘思忖半晌,终是得出这一结论。
果不其然,先前南叔珂仍是一副愠怒柳夫人贸然打搅的模样,可自柳夫人将这贴身小衣取出来,嘘寒问暖过后,他的神色显然是好上许多。
“既是柳夫人特意缝制的,本王收下便是。”
他如沐春风一笑,恰如薛海娘平日见他时,脸上复又套上了那一层虚伪却精致的脸孔。
薛海娘对柳夫人道:“柳夫人此行便是为着送王爷这一身贴身小衣,还有锦囊么。”她言语间带着试探。
柳夫人轻摇了摇头,轻咬着下唇半晌才道:“妾身既是替王爷掌管着后宅事务,然而今日出了这档子事儿,妾身自知未能尽到职责,还请王爷宽宥。”
南叔珂唇瓣轻掀,那笑靥那神色,似是有种说不出的敷衍,“此事与你无干,何来的宽宥。”顿了顿,下意识脱口而出,想令柳夫人将打理后宅事宜之权即日起交由薛海娘,可转念一想,薛海娘定是不愿接受这等唾手可得之物。
再者,若是薛海娘一心想着入府便是为着闲暇一身,那么他将这打理后宅事宜一事交给她,岂不是叫她没了清闲?
届时,这丫头指不定心里头如何怨怼她。
思及此,南叔珂又是将话收了回去。
柳夫人仍是轻掩着唇低声道:“妾身仍有一事,不知王爷打算如何处置楚氏与府医——”她顿了顿,又道;“那府医竟是怂恿楚妹妹闹出这假胎一事,更是妄图欺骗王爷与皇上……”
薛海娘面露凛寒之色,那府医已是叫她痛打了一顿赶出王府,如今她再搬出这一番说辞,难不成不是有意针对她?
南叔珂刚一回到府邸便朝着薛海娘这儿来了,自是不晓得其中详情,先前影卫向他禀报时,他亦是听得不全,如今乍一听闻柳夫人,主谋竟是府医,自是怒不可遏。
南叔珂面色一凛,神色间终是溢出些许愠色,“府医竟是勾结楚氏,试图混淆皇室血统,此人自是留不得——”
薛海娘面露异样之色,看着柳夫人的视线也不由得多了些许深思熟虑,看来柳夫人此番却是有备而来,她竟是不曾想柳夫人竟是有意拿着府医的事儿来大做文章。
也不知,骤闻此事,南叔珂态度会如何……
一时间,薛海娘反倒是不急着撇清自个儿,她反而是想着借助柳夫人的手,好看清自己在南叔珂心目中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地位。
能否谈得上信任二字——
虽说她与南叔珂相识未久,可好歹曾经也算是一起历经劫难,譬如宫外那段时日,二人也算是一起经历过宫中之人安排下的劫杀,甚至于因着先前北辰琅婳一事二人也是交集不浅。
她甚至……间接地搭救过南叔珂性命。
薛海娘思及此,反倒是笑靥如花地瞧着柳夫人,也不作何辩驳。
柳夫人被她瞧着面露异样。
南叔珂素来是极善于察言观色之人,这会儿怎会瞧不出薛海娘与柳夫人之间的微妙,他抬眼睨了眼柳夫人,又深深地看了薛海娘一眼,最终,还是决定暂且解决府医之事,是而将视线移至柳夫人身上,道:“那府医现下何处……”他总觉着府医一事似是不大简单。
柳夫人故作恍然讶异,惊呼一声,方才笑着侃侃道:“府医呀,他虽是罪大恶极,可侧妃娘娘心善仁慈,便将他杖责了一顿,如今已然赶出王府。”言下之意大有薛海娘过于心慈手软以至于坏了事儿。
南叔珂心头咯噔一跳,眼角余光轻轻瞥向薛海娘漠然的颜容,仍是一副闲适而惬意的模样,丝毫不因柳夫人之言而面露异样之色。
南叔珂不禁反思方才有些动怒的言辞。
南叔珂清了清嗓子,尽量叫自己的脸色瞧着寻常一些,他道:“侧妃心善,本王晓得,说来,楚氏才算是真正的罪魁祸首,若非她寻上府医,威逼利诱,想来那府医也无这般天大的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