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摊上就她一个客人,杜丹也不怕碍到人家做生意,面都吃完了还坐着不走,东拉西扯了足足半时辰后,才心满意足,接着找下一家骚扰去。
在街上吃了顿饱,一通闲逛,找人聊天哈啦,又买了些小零嘴,杜丹返回百草堂。
回到现下住的小院落,脚才刚踏进院子,便听见房里一阵吵闹。
“该用四九针法,配小迫方。”
“不,该用杜桑药浴,煮他个七日,再施针。”
“不不不,这汉子经脉皆封,什么药进去都得打折扣,依我看,得先通了他经脉,否则药石罔效。”
“他经脉是堵,可还没封咧。”
“我昨儿就曾探不到!”
“啊呸,你探不到就说人经脉封,让师兄弟知晓定羞死你。”
“洪老头,你说甚──”
屋里似乎就要打起架,杜丹却是见怪不怪,自在地返回院子,找了张椅子坐下,给自己张罗茶水,悠哉晒太阳,啃零嘴。
忽然,门开。
一灰胡子老头快步走出来。
在他之后,又是一个灰胡子老头。灰胡之后,又是一个灰胡子。接连出来三人。
三位灰胡子陆续朝杜丹略一颔首作礼,赶着出院落,好一会儿,各自抱了书册回来,关门,继续吵。
有典籍在身,更有底气,个个中气更足了。
杜丹在院里听得失笑。
刚才的三个大夫里,其中一个是最初看诊谭似的大夫,姓洪。
因谭似征状诡怪,未曾见过,洪大夫忙活了两天还没个头绪,于是陆续找来两个同门帮手,便成了现下这热闹情况。
不要小看中年老头,真争执起来,三个灰胡子也能吵出十里八村三姑六婆的架势。
原本杜丹还觉得被困在这儿,心里不舒爽。
但真的住了几日,发现这儿挺自由,人不像在九枝里那般出不了门,且因她盘了妇人发型,走在街上异样的眼光几不复存,意外得了自在,反倒放宽心了。
反正走不得,就当休整了。
晚些,三位灰胡子大夫走后,杜丹回到房间。
床上的人依旧没睁眼。
替床上那家伙擦过澡后,杜丹接着沐浴。
洗完澡时间尚早,她边擦头发,来到床边坐下。
屋里只有两人,她脱了鞋把脚缩上床,双手拭发,一双小脚直接踩到那家伙身上,替他”指压”。
赤裸的脚掌踩在他大腿肌肉上,温软,带点弹性。
脚上戳着,她边擦头发,边与他说话。
“喏,今天洪大夫他们又给你扎了针,还好没又给你放血,他们说你的血颜色淡了不少。”
“石大夫今天提议要熬锅汤把你给煮了,蔡大夫和洪大夫像是不怎么赞成,不过我听起来也不像反对……”
“我今天又去找皮大姐了,她那还是没什么生意,我今天特地注意看了,她脸上的疤应不是胎记,像烫伤,不过咱们还不熟,不好问……我瞧她谈吐应是有读过书,也不知道她躲那偏僻角落是因破相还是觉得抛头露面卖吃食丢人……”
“然后我在西大街那找到一摊挺好吃的蜜渍,老板是对老夫妇,胡老爹和胡大婶,他们总共卖四款蜜渍和玉米饼,蜜渍分时节,饼全年都有,我今天买了些……”
“还有呀,我早时出门前白小哥找我聊了几句,他们对牛踏村的牛婆婆教我的草药挺有兴趣……不过是些简单玩意儿,他们正经学医的对这些野路子就是好奇兼当笑话看,我挑了些讲,他笑完摇头晃脑地说了些药方,我偷偷记下了……”
杜丹念念叨叨,把脚下那家伙当自家”布偶”说起话。
从遇上这家伙至今,刚好第十天。
大概一开始就曾把他误认成尸体,拖着他走时,杜丹肾上腺素还飙老高,心里隐约做好随时要替他挖坑或野放的心理准备,除外便没心神多想其他。
但随着找到住处,安稳下来,照顾的日子久了后,这家伙还是个”活人”的认知一日日加深,直到昨天,看着一盆盆血水由屋内往外倒,杜丹才忽然担心起这家伙若挂了该怎么办。
那感觉相当复杂。
一方面觉得累赘,一方面又觉得,毕竟这人是她费尽气力拖回来的,当初他对那些贼人……也算是救了自己。更别说他长得那么像她前夫,反正想到这人可能挂掉,杜丹心里剎时有点慌。
就跟养宠物有点类似,虽然这人几乎没清醒的互动过,不过确实让杜丹产生了一种想抓头发的责任感。
“老实跟你说,原先我的打算是,最多照顾你半个月,你真不醒我也没辙了。”
“不过既然你也算帮过我的忙,咱们共患难到现在,也算有点交情了,本来我还得留点盘缠好赶路,这钱我存很久了,自己花无所谓,花不认识的人身上,多了真挺心疼。”
“不过咱们也算共生死的交情,真要把钱全花在你身上我也认了。可先说个准,我就照顾你到钱花光为止,之后的食费路费我自个儿也得再想办法,真没法再顾上你,最好是你在我还有余钱前赶紧醒,这样对咱们都好……”
没吹风机可用,杜丹每回头发都得擦老久,现下又多了个”听众”,倒是让她作业时不无聊。
“你知道江州在哪吗?不知道也无关系,反正挺远就是,我就是从江州那过来的,我们那冬天不落雪,秋天也算暖和,但这儿才刚秋收就挺凉了,我看再没多久就会冻人,也不知你怕不怕冷,我就一件厚棉衣,这几日我街上逛时再替你瞧瞧有没有便宜的冬衣可买,先替你备着……”
“对了,我跟别人说你也是江州过来的,这儿人肤色偏红,咱们俩都黑,还是名义上的夫妻,同个地方出身也是应该……”
“好了好了,可以睡了。你争气点,可别趁我睡时葛屁呀,拜托拜托……”
夜深。
声音渐低。
最后一点烛光消失,小小院落再度回归平静。
如此规律的照顾病人生活又过几日。
某人很给面子的没送杜丹一个”伴尸体共眠”的经验,每天仍乖巧地呼吸着。
这日一早,洪大夫方踏进院子,还没进屋里看谭似,就先直奔杜丹身前,滔滔不绝地聊起这段日子来的进度。
“这些日来咱们试了不少方子,多是效用不佳,妳家这位可真是福大,中了这般怪毒一般人可能就活不成了……”
杜丹嘴角略抽,干笑。
见惯生死,洪大夫也没觉得说死说活有什么不对,继续往下道:
“虽是没大进展,但倒是让咱们几个老头想起几个祖宗留下的解毒方子,这些日咱们师兄弟讨论过了,觉得里头一个方子应是能试,里头的药七成馆里都有,几种不常见的,问过几个药行也能收到,可现在还差了味白灵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