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過此時的杜丹還沒意識到這細節──
這得牽扯到她上輩子的審美觀。
她業務常得跑歐美,跟亞洲人喜白不同,歐美是有錢有閒的人才能出去渡假曬太陽,你膚色要是太蒼白,肯定是整天關公司或工廠裡暗無天日,假期也沒得出去玩的窮酸。跟亞洲普遍覺得在家嬌養得白嫩嫩才顯富貴的想法正好相反。
杜丹上輩子是個天生曬不黑的,在亞洲是主流美女條件,從沒為膚色犯愁過。
但她同時又受歐美審美影響深,所以也不覺得膚色黑如何,加上工作接觸各種膚色的人多了,就越不把膚色當標準。導致她現在先考慮的是置裝,一時忽略了自己這身膚色在當下時空背景會造成的感觀。
不過好在這點小盲點暫時不會害她誤判。
由於手上現銀不多,與其大手筆置裝,杜丹更傾向留著錢應付突發狀況。反正東市大著呢,總會找到願意理會她的店家。
她在路邊又重做了番心理準備,繼續挑戰下一家。
東甲大街長。杜丹走著走著,就見到了傳說中有著「精品店霸主」地位之一的「水豐閣」。
「珍物閣」、「水豐閣」、「齊氏商行」。
這三個名字杜丹來到京城後聽了不少次,東西是不是最好不曉得,但最貴的肯定都在這三家。一般百姓都把這三家店當民間傳說在聊,就是說書的,說到富家角色,也少不得講講角色到珍物閣、水豐閣或齊氏商行去撒銀子的段子,要是沒提,觀眾都不覺得那角色夠富。足見這三家店在京裡人心中地位。
見到傳說中的店家,杜丹自然也要瞻仰一番。
不過她才想走近,忽然街的另一端傳來異常的喧鬧聲。
她止住腳步,轉頭望去──大片人形障礙物擋住了她這矮個子的視線。她只得踮腳探頭。
聲源逐漸靠近,就見一匹黑色驢子緩緩從人群中走出來,驢子身上套了繩子,繩子後綁了四個人。
三男一女,男的渾身赤裸,女的剩條遮羞布。
繩子就綁在四人脖子上,看樣子沒扯緊,驢子走得也不快,四塊「肉」,男的手遮胯下,女的手遮臉。要不是得跟著驢子走動,頭大概都想埋地上去。喧鬧就是見到這場面的人群發出來的,路人全對著這四人指指點點。
見到這場景,杜丹也是傻了。
其實在別的地方,杜丹也曾看過類似情況,馬拖人遊街什麼的,扯得一路血,比這更殘暴。眼前畫面人沒流血,沒慘叫。可這溫溫吞吞的速度,腳步起落,周遭人說些什麼都能聽得一清二楚,比起那流血什麼的,是沒傷身,但對精神的凌遲就不好估量了……
杜丹畢竟觀念與當代人不同,看這畫面不覺得熱鬧,只覺得羞辱人得不舒服。
不過她很融入這時代,左右望望,找了個看熱鬧的路人靠過去詢問。
「這位小哥,請問一下這是怎回事?」
東甲大街雖是京裡最貴的地段,不過還是那道理。再高檔的地方,都還要有人擦地做粗活,東甲大街是名街,可是這裡依舊有普通攤販,乞丐也會到這兒的食樓要飯。
畢竟富爺們比一般百姓要容易剩菜,即便容易被打被趕也得來。
被杜丹問話的這位穿著也相當普通。他先是看了下杜丹模樣,眉一挑。
「還能怎樣?訛子唄!」
「怎曉得是訛子呀?」
「這不簡單,若是得罪了哪位大爺,給人打一頓也就差不多了,偷兒斷指,要到遊街,要不欺瞞主家犯了大錯,要不就是訛子……」這位小哥穿得普通,但這熟捻樣,應該常期混跡這兒。「這四個都是生面孔,肯定是外來的,就不知道是騙了多少銀子才教人扒光衣服……」
杜丹那心一下就拔涼拔涼的。
好吧,雖然她不是騙子,但她是生面孔。要是被誤會是騙子,也把她綁起來遊街什麼的……稍加想像,她都有想轉頭回南市去的衝動。強忍鎮定,她又聽那哥兒們說道。
「東市這兒大爺可多了,不過這扒衣遊街瞧來像錢家或范家風格。」
「大爺您給我說說呀!」
「哦,錢家是珍物閣的錢家,范家是水豐閣的范家,這兩家鋪子招牌大,容易教人惦記,也是事遇多煩了唄,聽咱爹說,他們以前打得可狠了,有人直接給打沒了,後來沒往死裡打了,不過打完得立人牌,立煩了就遊街,大概是遊煩了唄,把人衣服給扒了。」
杜丹:「……」
那小哥說到這意味深長地瞅了杜丹一眼。
「要我說,東市這兒有錢的爺兒是多,但得罪了哪個都沒好果子吃,尤其是那些大鋪子,精得很,找這兒還不如到別處去騙些小錢。」
杜丹汗。
還真立馬被懷疑上了。
「唉呀,我就剛搬到京裡,在南市杜夫子那條街上呢!聽說東邊這兒最熱鬧就想來見識見識,想不到這兒那麼多訛子!」她一臉驚訝。
聽杜丹說是南市過來的,那人意味深長的表情才褪去,正色道:
「東邊這兒是熱鬧,可想在這兒混,沒點眼色規矩可不行。那些外來的想來也是沒打聽清楚,聽哪家銀子多就往哪家去了,這下也是該!」說完,他還朝四人方向啐了口唾沫,大罵:「腦子用在壞地方,讓你們不要臉!活該被扒衣扒皮!」
杜丹瀑布汗。
不過嘴上她還是十分受教地謝過那位小哥教導。
遊行她沒興趣往下看,可再抬頭,看到前方大氣漂亮的「水豐閣」招牌,想到剛才那小哥說的,心裡不禁一哆嗦……
這……是進,還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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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