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他語氣冷然磞出一句:「妹子可別見繩就攀,我瞧妳有本事,才方方面面禮遇。」
杜丹卻揚脣微笑。「錢大哥此言差矣。」再道:「您都說是瞧我有本事,禮遇我,不過是盤算咱們簽了契後我能替您賺錢。既是買賣,出價還價再平常不過。再說,我可沒糊弄錢大哥您,雖然杜丹無什家底,可找幾個男人做個妻主,還是成的。就不知錢大哥對咱這小門小戶的妻主如何看待,可否夠格與您『合作』?」
經過上回那頓荒腔走板的宴,杜丹今日顯得硬氣許多。
幾番接觸,錢清貴這人的性子杜丹算是心裡有數了。無論明面上如何可親,對這種人而言,身分若不夠格,就算救了他一命,也不會讓他高看兩眼。至於人才,說穿了也不過是替自己賣命的下人。
這其實也不是錢清貴獨一分,而是這時代的階級意識所造成,要真讓對方瞧得起,還是得在身分上下功夫。就算不能到平起平坐,可至少不能完全不被當回事。
誰知錢五爺一冷笑。
「妹子莫不將妻主看簡單了?」
誠如杜丹所言,給自己說個好價乃人之常情。可這種說價方式看在他眼中可笑至極。
「妻主主大權,夫者納產無後,非我故意小瞧,可妹子一來非官家,別說大富,就是一般殷實家底都稱不上,何德何能讓一丈夫屈於宅內,納繳金銀,任憑作主?」
杜丹一怔。谷逍遙沒跟她說得那麼詳盡。
若依錢清貴所言,這奉妻為主的男人,不就跟簽了賣身契一樣?
別看女人嫁入宅內也是依附丈夫,可女人家天生就無什產出,拿夫家用夫家,偶爾還會要夫家資助一下娘家,在多數人眼中乃天經地義。
但情況反過來就不同了,本來男人該是家中經濟來源,若從了妻主,自此財產子嗣全歸女方,在父系主導的社會,簡直就是面子裡子全丟光的事,就算雙方地位懸殊,大多數男子還是寧願窮著打拼,也不願丟了尊嚴尊妻為主。
錢清貴質疑的有理,杜丹頓時詞窮。
瞧自己占得上風,錢五爺終於是露出了來到這兒後的頭個笑容。
可與此同時,一旁卻響起──
「非大富又如何?有人肯,她這妻主便能當得。」
眾人轉頭望去,就見一身白衣的谷逍遙由東廂房跨步而出。
錢清貴知曉杜丹與兩名男子同住,於是見突然冒出個人來也不奇怪。不過倒是瞇眼好好地將這男子給瞧仔細。
星目濃眉,刀鑿般略顯凌角的臉型,谷逍遙的長相算極有特色。
不同於錢五爺宜男宜女的妖,谷某人相貌周正,俊得很狂,可偏這人有些面癱,這五官不笑就顯凶,於是讓人感覺無時無刻都像被倒了債。雖然某人脾氣確實不怎樣,可長相倒是又幫他加油添醋了一把。
就見那身白衣朝眾人走來。
「盡囉嗦。」谷逍遙皺著眉,神情不善。「扯這般多卻不給準話,既無誠意就別來喳呼。」
錢清貴倒是笑了。
「若無誠意我又何必親自上門?」
「吃飽撐。」
這會兒倒是顯出錢五爺的本事了,雖然幾次被杜丹弄得不快,可單純的惡言相向卻難讓他變臉色。
「莫不是這位公子願給杜妹子納入宅內?」他輕笑,話中有幾分擠兌意味。「妹子不過一市場賣包子的女流,何德何能收下公子這般堂堂丈夫?」
誰知谷某人面色不改,一臉理所當然:「我高興。」
瞧眼前這妖孽似乎被他的話給愣了愣,谷逍遙心裡只覺得煩。他才不信這傢伙只是單純想找廚子,哪家富貴爺找廚子這般殷勤?又是設宴又是主動上門。
越想越覺得不爽,谷某人乾脆不客氣地下逐客令:
「吵得人不得安生,沒真要談事就滾出去。」
原本蹲在一旁刷鐵盤的申屠冺聞言也站起身,無形間這兩個似乎意志達成一致。
於是在杜丹目瞪口呆的見證下,兩個男人堪稱粗魯地將錢清貴主僕一行三人給扔出大門。
唔,這下樑子結大了……
*
沙沙的掃地聲。
樹有薄雪。燒了炭的房內,如春日暖和。
錢清貴半臥在床上,閉目養神。
他臉色有著病態的蒼白。
下人在外頭輕喊一聲,推門而入。
二才來到塌旁,附耳低說一陣。良久,閉目養神的錢五爺發出聲冷哼。
「動作可夠快。」
「她那小院是與洛鳳樓的蔣先租的,要不讓蔣先……」
「然後讓他們離了京?」五爺眼皮輕掀。「人跑了我哪兒找去?」
「還是叫人去收拾收拾他們仨?」
「收拾?像我這樣被收拾?」五爺冷笑。二才大氣不敢喘。「靳大夫說了,這是神仙谷的方子。那宅裡的傢伙有來路。」
尤其手法,五爺到現在還是不知怎麼中的招,對方手法高明,怕不是一般江湖人。
「咱們可以給銀子聘人去……」
銀彈攻擊最是無敵。可最懂這道理的錢五爺卻一反常態,先是沉默,一會兒懨懨地擺手。
「先盯著,我再打算。」
二才以為是主子還沒想決定要如何報復,應下後便退出房。
錢清貴坐在褟上,望著窗外。
二才剛才來報,在他倒床上死去活來這幾日,杜丹已經將龍咬包的配方賣與范家。
那傢伙動作夠快,怕他日後找事,急忙將生意換現銀,好隨時能走。
若那傢伙一走,大翼之遼闊,想再尋得談何容易,尤其那傢伙無根無依,膽子足大,沒哪兒不能去。
錢清貴冷笑。
哪能讓她走?
谷逍遙給下的藥著實將五爺折磨得狠了,各種痛楚虛弱是回事,可同時還讓他陽火高漲,已經吐得快順不過氣,下頭那話兒卻頂老高,那感受之酸楚,非常人可領教。
請來的大夫說須引水抑火,著急的錢老夫人想也沒想,送了人到小兒子房間,結果已經難受欲死的錢清貴為此大動肝火,砸了屋,人給轟了出去,而後他眼一黑,直接暈死。
小兒子的烈性子擺在那,就怕他脾氣引動病情更糟,嚇得錢老夫人不敢再亂做決定。
如此遭罪五日,昨兒終於好些,至少話說得清晰。
今日體還虛,可腦子已運轉無礙。
他瞇著眼,看著窗外,久久不動,沒人清楚五爺究竟是在發呆還是在想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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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
好了,小當家的線要收了,不會再拖。
大貓女兒星期五晚上回診回來狀況還不錯,但才幾個小時,凌晨突然倒地上喘不上氣。星期六早上趕忙送到醫院,現在住院了。雖然住院,可果子還是沒辦法正常休息,見不到她在身邊,反而更容易胡思亂想,心情煎熬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