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碧翠。
房內的人聽見動靜,抬頭望來。
「忙完了?」
入眼的笑容,讓某人心口又是一顫。
同時,腦中忽然閃過早先想過的「容貌」問題,某人立即定神,跟著露出了笑容。
「既來了,怎不喚我?」
「臨時決定的,想著都是要用膳,不如過來與你一塊吃。知道你忙,就先等著。」杜丹站起身,與他相迎。「也才到一會兒,你就回來了。」
錢清貴來到她面前,鼻間聞到一股淡淡的髮膏香味,想到自個兒尚未沐浴,止住步伐。
「那夫人可得再等一等,我尚未沐浴。」他笑容輕淺。
杜丹自然無異議。
錢三爺轉身連忙吩咐再讓廚子多弄些菜色,有人立即趕往廚房,幾人伺候起三爺沐浴,院裡下人頓時忙碌起來。
浴室裡,錢美人浸在水裡,二才替他擦背。
這澡洗得急,錢清貴說不出現下是何心情,就是腦子有些暈忽,不太踏實。
二才趁著他擦身子時,又在旁小聲嘀咕:「爺,大爺讓我跟您說聲,那床底寶盒裡的冊子記得讀細了。」
錢某人斜眼掃來。
「現在提及不是太晚?」
「是二才的錯……」
某人收回視線,懶懶道。「行了,瞧過了。」
好一番打理,穿上裡衣,套上絳紫色外衣,錢某人看著擺放整齊的那條青帶,張開雙臂,讓人替他繫上。
瞧瞧鏡裡模樣,揚脣一笑。確認打理好,該回房了。
下面人時間掐得準,早錢清貴一步將飯菜擺妥當,某人前腳剛到,下人們便退出房。
再度入門,房裡人還是那模樣。
一身碧翠,盤起的髮上有些許珠花,臉盤小巧,脣兒略紅,可瞧來算是淨素。聽見動靜,那雙圓眼又往他瞧。眉脣彎彎,朝他笑。
「讓夫人久等。」
某人亦是微笑。
不得不說,這人笑起來,電力比誰都強多了。
杜丹心裡感嘆,養眼是養眼,可這廝帶給她的壓力也足夠大。
「快坐下吧,我有些餓了。」
她招呼,錢清貴自然依言照辦。
有下人想上前幫忙佈菜,讓杜丹給遣下。她轉頭對身旁人道:
「今晚就我們倆一塊吃飯可好?」
於是屋內就剩他們倆。
終於,不再是曾經的作戲試探,今日兩人總算頭一回真真正正地以本來面目面對面吃飯。
杜丹其實能感覺到兩人之間的一絲尷尬生疏。不過錢清貴面上功夫不比她弱,兩人都有意地想淡化這點不自在。
她替他挾了幾樣菜,換來閃瞎眼的笑容。
「夫人也多吃點。」他回挾了幾樣菜色與她。
在兩人努力下,餐桌氣氛算好,不到食不言這般規矩,不過除了幾句招呼,也沒太多話。
杜丹有些刻意地端起了教養良好的架子,那姿態挺有模有樣像回事。
而從小嬌養大的錢美人,吃飯儀態更是優雅,舉手投足帶點平時那漫不經心的慵懶,有著獨一份的味道。
某人氣場太獨特,杜丹終是忍不住朝他多瞧幾眼。
發現身旁的人眼光在自己身上,某人漂亮的眉略揚,微笑。
「夫人可是瞧我有不對?」
杜丹笑笑。「說真格,好像還沒認真瞧過你,過去怕失禮,如今已經成親,可得瞧仔細了。」
「那夫人可得瞧仔細了。」知道自己皮相還是能吸引她注意,錢某人心情挺好。
「你這相貌,是肖母吧。」
「是。」
「聽說成親後也得回門,就這兩日,找個時間我與你一塊回去吧。也該見見爹娘。」
杜丹努力地釋放善意。
卻沒想到,某人聞言變了臉色。
「可是誰與妳嚼舌根?」
杜丹一時沒反應過來,見錢清貴臉色沉下,才意識到,急忙解釋。
「不是,這事我找誰問都能問到。且這事本就該做。逍遙和小冺那兒我都與他們說過,他們倆都孤兒,逍遙他師門遠,說了哪天順道再過去瞧瞧就行,用不著刻意跑一趟,他們門裡不在意這些習俗。」她道。
「可你家就在京,於情於禮我都該與你回去瞧瞧才是。」
這解釋沒讓三爺臉色好看些,他還是冷著表情。
「他們倆都不回門,就我回?我像這般得費心伺候的?」
你不是嗎……
杜丹心裡腹誹,不過多少抓到了他在鬧什麼脾氣。
終究心裡多長他不少歲數,經歷的也多,對於情緒心態杜丹掌握得還算精準。
她放下碗筷,一臉正色。
見她舉動,錢某人以為自己惹她惱了,心裡暗自後悔。可一時情緒還在,沒法立即拉下臉。
「咱們得好好談談。」
瞧他把自己洞房夜搞成什麼樣。
錢某人心裡著惱,臉上繃得更緊。
「妳說。」他也將碗筷放下了。
「咱們先前簽過契,我與你說過,這成親後你若有不滿,隨時可走,我不阻不攔,且除了這宅子,該是你的,我分文不取,你可還記得。」
「自然。」說到那契,錢某人心中又有把火燒起來。
「實話說與你聽,我其實不愛妻主這身分。」感覺這話是在說給自己聽的,錢某人心裡更不是滋味。杜丹沒察覺,繼續依著自己想說的道:「我覺得,這成了親,就是夫妻。夫妻該是互相尊重,互敬互愛,沒有誰比誰地位高……可習俗如此,我又想行商,不得不走了這路子,可我心裡真沒把你們當成我宅裡附庸,你們過去做啥,成了親後繼續,我絕無二話。你們各自私產我也不拿,唯你這宅子給了咱們共用……」
錢某人心情差得可以,可是聽著聽著,似乎察覺有些不對。
杜丹盯著他說話,雖不知他心裡想啥,可也看得出這位聽眾似乎還沒能理解她說的。她又耐著性子解釋。
「這麼說吧,我是覺得,咱們成了親,便是夫妻,你可同意?」
「……自然。」
「對外,我頂著妻主身分。可實際上,咱們的關係,不過我是你的妻,你是我的夫,如此而已。」
「……」某人表情顯得有些詭異了。
杜丹也有些頭大。
說穿了,她這套不過夫妻平等互相尊重。但實際操作起來,也等同在挑戰大翼既有的階級制度。
妻主妻主,就是妻為主,這不只是身分,其實也包含諸多責任在內。
她現在說自己不做主,大概就跟皇帝說你們都別把我當皇帝看,肯定讓人覺得胡鬧。
而錢清貴又是大族子弟,大族最是重規矩,不管在外舉止如何,這種根深蒂固的觀念是很難撼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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