爛腿的現在真是悔得腸子要青了。往外瞧,幾個兄弟還倒在街上曬著太陽,幾個民眾停下腳步對倒在地上的四人指指點點,還往藥館內張望。
他就想,我為什麼不去喝酒吃肉,痛快等死就好,跑來找罪受?可他現在後悔也遲了,眼前大夫瞧來很不好惹。他們走江湖的,什麼樣的人能惹,什麼樣的人在他面前最好老實,還是有點概念。
「你……你要如何?」他咬牙問。
「我要如何?不是你們上門來求醫?」谷大夫莫名其妙。「醫館總要開張,我就先把你這腿給醫了。收你一百兩。」
「你咋不去搶?!」聽到一百兩,爛腿的也顧不得害怕了,驚叫。
「我神仙谷的規矩就是如此,不想醫,行。三十兩診費,我讓人把你那布紮回去。」
爛腿的差點沒吐血,三十兩他要幹多少活才能掙得?這人不過開口講幾句話就要三十兩診費?!
可他聽見神仙谷三字。
「你……是神仙谷的神仙?」他又嚥口水,怯怯地。
谷某人快沒耐性。「要醫不醫快講。」
「醫!醫醫醫!醫!」爛腿的急忙大喊。「可、可我身上沒那麼多銀兩……」
「沒銀兩先給你賒欠,敢不還清,我先爛你命根,再蝕你臉皮,虛你氣力,卻壯你心血,每天夜裡受萬蟲鑽體之痛,除非斷頸,否則自刎也給你拖上幾日,不得好死。」他冷靜平淡地道。
爛腿的差點就沒閃尿了……
「別別……我會還清!我會還清!神仙您別動氣!」神仙谷的名頭在那,爛腿的不敢確定眼前這人是不是真從神仙谷出來,可若是真的,他是吃了豹子膽也不敢不敬。
神仙谷名頭之大,何止民間。
過去就傳有武林盟主、江湖高手之流想要硬闖求醫,全給扔出來,躺在谷外動彈不得,任人圍觀,徒惹笑話──這還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據說就此音訊全無的也不少。這類事傳多、傳久了,江湖裡自然對這地方又敬又怕。
爛腿的現在心裡亂如麻,遇上神仙谷的神仙,他心裡激動,知道自己腿有救!可又虛得很,怕這神仙一個不開心便給自己給怎麼了……
谷逍遙才懶得理會這人有何想法。
反正他這醫館開來就是要掙錢,師兄和師侄總嘮叨要他別只顧著寫那部藥書,要多替谷裡傳承。
現在手邊給塞了一堆小蘿蔔,任何疑難雜症上門都是教材,不可浪費。
「把他搬進去菊間,備熱水、利刃。明書,你與我來。」
小藥僮們立即動了起來。
其中一個個頭平平的,約十三、四歲的男孩跟上谷逍遙,來到還沒整理完的藥房。
谷逍遙沒廢話,也沒提醒身後的小傢伙記牢,便自顧自講。
「渾龍毒,屬陽毒,以萬甲卷、火龍草為基,帶土……」他邊說邊拉抽屜,動作行風流水,一會兒便抓了一盆子的藥草。
他轉頭。「可記牢了?」
明書:「……」
見谷逍遙蹙眉,明書急忙道:「記下了。可弟子不明白為何抓這些藥。」
谷逍遙:「待刮了他腿肉,再予你講。」
「是。」
明書其實還想問,為啥師叔祖對別家煉的毒藥如此知之甚詳……不過硬是忍著。
「師叔祖,外頭四人就扔在那兒不理會嗎?」
「天暖了,夜裡死不了人,無礙。」
「……是。」
谷逍遙將藥草交待給另一藥僮處理,又領著明書來到菊間。簡易的木榻上,爛腿的那傢伙腿擺直地坐著。
谷逍遙走過去,直接將壓住他的肩,強迫他躺直了。
「來幾人按住他。」
「……」爛腿的傢伙心臟都快停了。
神仙,您別嚇我好嗎?
藥僮們七手八腳圍上來,將那傢伙按得實實的。下一秒,驚天動地、直撼人心扉的慘叫,差點沒掀了屋。
犯案的凶手不為所動,在那慘嚎配樂下,平靜地與身旁弟子講解起原理。
手起,刀落,濃黑的血液飛快染黑了榻。
黑血臭不可聞,谷逍遙刀子一刮,就是一堆腐肉。給甩到一旁盆子。
神仙谷出來的藥僮們大多是見過血腥場面的,可面對谷逍遙這般沒半點招呼、不先抹麻藥的凶殘手法,亦不住有些發寒。卻也不得不承認,師叔祖的手法行雲流水,殘酷得很有美感。
不到一時辰,榻上的傢伙已經纏好腿,昏沉睡去──或是終於能昏過去。
明書腦袋有些暈乎,不清楚是被臭味薰的,還是給畫面噁心的。他有些想吐。
「明書,你可把師叔祖說的都記下了?」堂裡,幾個小藥僮湊一塊,低聲交流。
明書再度壓下那股噁心感。「嗯,記下了。」
「晚些你把師叔祖說的話給寫寫吧。」
「好。」
明書點頭應下。
谷內都是如此,掌門身邊一段時間只帶幾位弟子,不管是誰被領在前頭,教下去後,便再由他們這些弟子傳與其他師兄弟。
「你們說,師叔祖瞧來還比掌門小些歲數吧,怎麼就成了師叔祖呢?」有個小藥僮好奇地問。
旁邊有人答了。
「這我知道,我聽仁師叔提過,原本先祖已經不收徒了,那時掌門他們那輩都已在谷內好些年有,可後來先祖又收了一個小弟子。就是師叔祖了。」
「親傳呀?」
「要不輩份怎能這麼跳過去?」
幾個小藥僮讚嘆,說不出的羨慕。
親傳弟子每代就那麼幾個,雖然其他弟子成長起來不見得比不上親傳,但一般弟子想問個問題,得找機會、抓時機,終究不比親傳受照料。
「掌門是當代的醫神仙,不知道師叔祖與掌門,哪人更厲害……」有名藥僮道。
「行了,門內禁虛名比較,掌門說的話都給忘了?」
明書站出來打斷這藥僮的話。
大夥急忙噤聲。他們這一行,屬明書年紀最大,過來時掌門也交待由他領頭,其他人自然不敢在他面前太胡鬧。
給他一喝,其他人也不敢亂聊了,繼續幹活,要不就弄自己的事去。
明書自己回到房內,磨墨提筆,欲將谷逍遙今日教授的內容給寫下。
可提著筆,瞪著雪白一片的紙張,明書竟不知該從何下筆……
師叔祖說了什麼?
毒。
還有呢?
更多的毒……
明書不禁神遊。這些玩意兒……怎麼寫?
說起明書,入谷算晚,比起同輩其他藥僮,他年歲來得大些。
谷妄白曾領他在身邊一陣子,知道這弟子有慧根,卻因年歲偏大,加之沒想再收親傳,便將他放著。
這次遣人過來谷逍遙這兒,是特意將他扔過來。
谷逍遙未曾收過弟子,遣過來的藥僮,就算沒被他瞧上,得到指點的機率也比在門內大得多。
他私下喚明書過去說過話,明書也明白掌門的意思。
這於他是個機會,得好好把握。
可師叔祖嘴裡出來的,除了毒,還是毒。是藥三分毒,明書明白。可像師叔祖這麼完全順毒理走的路子……別說不適應,光在旁聽,便心驚膽顫。
難怪會被叫毒閻王……
想到掌門跟他說過的話,明書深吸口氣,穩穩心神。
不管如何,能讓掌門這般敬崇的人,他得把握住機會,將醫給學好來!
不走尋常路又如何?有本事,才是真能人!
明書定下心,提筆,落下墨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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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
謝謝我是一颗小豆子贈送的禮物~~嚒嚒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