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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街 上(1 / 2)

整整一个月。

北周後宫,正是落花流水春去也,天上人间的好时节。夏日浓郁芬芳,琉璃瓦在阳光中流淌着碎金般的流波。

琉璃锺,琥珀浓,小槽酒滴真珠红。

魅紫嫣红繁盛。

各种纷杂躁动在看似平静的红墙绿瓦中起伏,樱桃红、芭蕉绿,六宫红粉佳人们也纷纷在这夏日中盛开的娇艳。

只是娇艳之下,是难掩的烦躁和惊慌。

────蓬莱阁衣妃,已经连续盛宠一个月!

整整一个月,皇帝陛下完全没有召幸另外一个女人,不论是几个小仪、小媛、刚刚升了常在的楼清月,还是叶子衿。

除此以外,六宫协理的事务,沈络也渐渐命内务府总管交给江采衣处理。他并不一股脑的交给她,而是循序渐进,让她一边学一边管。

前朝的各位大人在後宫都有眼线,这一举一动都明明白白昭示了皇帝对於江采衣的重视,慕容尚河、叶兆仑也都隐隐坐不住了。

当然,比叶兆仑更加坐不住的,是叶子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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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华姐姐,咱们不能再这麽坐以待毙了!”

含章堂里,楼清月闷着气在叶子衿的含章堂里打转,就看到叶子衿若有所思的转着冰碗里的乳酪雪梨,吐出一口气重重坐回木椅上。

她除了攀上叶子衿,被皇上宠幸了一晚,提了常在之後,皇上就连一眼都没再瞟过她!

刚刚提常在那几天,内务府有人猜测着她是不是要翻身得宠了,很是殷勤了几天,她自然也过得舒服。哪里知道皇上如此冷淡,一天天过去,却连提起她都没有一句。

如今,陛下更是每日都去蓬莱阁临幸,她的日子越活越回去了,内务府宫女太监们都对她爱答不理的!

“整整一个月,皇上不但日日临幸江采衣,甚至还总召她去御书房侍奉笔墨,听……”楼清月脸一红,左右看了看,才低声对叶子衿嘀咕,“听御书房外侍奉的小太监说,有时候,皇上甚至会直接在御书房临幸衣妃呢……这麽算来,衣妃承的雨露恐怕远远不止每天一次!这样下去,怕是……衣妃很快就会有喜了罢!”

叶子衿娇憨的面容上带着冷笑,瞥了楼清月一眼,“有喜?就算皇上天天临幸你,你也不会有喜。”

楼清月一噎,郁郁的低头,头顶的青色坠子在地上照出恍惚水波。

皇上他,根本就没打算允许低位嫔妃生育皇子,所以她们这些人侍寝之後……都赐了药。

叶子衿看着她的表情嗤笑,“你有什麽好委屈的?本宫也赐着药呢,那位衣妃有没有赐药我不知道,不过这样下去……”

她冷冷哼了一声,语义不言自明。

如此盛宠下去,一旦江采衣跻身四夫人、或者四妃行列,皇上定会允她孕育皇子,万一生的是个男孩儿,就是皇长子!

到时候,即使是慕容家的小姐进宫,也压不住皇长子的母亲!

“更可怕的是,你知道皇上吧蓬莱阁的名字改成了什麽?”楼清月手压在胸口,姣美的脸略有扭曲,“改成了朝夕阁!”

叶子衿一震,抬眼看向楼清月。

朝夕阁……天长地久,与卿共渡,朝夕相见,不离不弃!

皇上竟然将江采衣的寝殿改做这个名字!……摆明了就是打算和她日日相见,朝夕共度了麽!

想起父亲在前朝的艰难,叶子衿冷冷皱眉,挥开为她捏腿的绘筝,冷声质问楼清月,“最近让你去画兰选侍那里多找找麻烦,你去了没有!”

楼清月绞紧帕子,点头,“小主,嫔妾自然都有去的,只是最近江采衣越发的关照画兰了,不但暗里打点内务府,还点了几个特别机灵硬气的小太监去兰芳苑伺候,嫔妾总是被挡在兰芳苑门外面。”

叶子衿浮起一个浅笑,在柔嫩娇憨的脸蛋上有一丝阴沈,“如此说来,他们二人交好,已经举宫皆知了?”

“是,可……”楼清月思考了许久,小心翼翼的开口,“可是江采衣举止有礼,虽然和画兰有所来往,但并不会十分亲密,只是暗里照顾的多。就算所有人都知道江采衣罩着画兰,也不能凭着这个就栽赃他们有私情啊!何况……”

楼清月脸色一红,“何况,後宫里的男子嫔御,只要不侍寝,要紧处都、都锁着呢,根本不能和女子行事……”

叶子衿曾经向楼清月和盘托出过自己的计划────先引诱江采衣同情画兰,再设法捉他们私会,扣个秽乱後宫的罪名!

而楼清月的任务就是有事没事去芳兰苑招惹、作践画兰,促使江采衣和画兰交往越来越密切,如此看来,她似乎是成功了。

可是,楼清月对这个计划却有些怀疑。

自从江采衣管理六宫以来,别的不说,对所有小主後妃们都非常公平。内务府也被她看的很紧,对谁都不偏不斜,按例供奉。那些捧高踩低、欺负人的事情基本绝迹。

就算江采衣多照顾了画兰一些,也只能说是分内的事情,皇上都没说话了,她们有什麽好拿来做文章?

再说,就算是制造机会让他俩独处,那个画兰根本无法行男子事,又如何栽赃到江采衣头上去?

叶子衿只是冷冷一笑,让楼清月在大夏天里感到一阵寒气。

“我自有办法。”

她淡淡撇嘴,“且让他们再密切一阵,我自会找机会除了那画兰私处的锁,灌下催情药,让他俩被皇上亲手捉个人赃俱获!”

绘筝扭头,对楼清月点了点头。

“……小主对这件事如此有把握麽?”绘筝送楼清月出含章殿的大门,楼清月仍然不放心,握着妹妹的手几番询问。

“放心,姐姐。”绘筝的脸在阴影中显得有些模糊,她微微一笑,对姐姐福了福身子,“姐姐,小主做事稳妥,这次定能一击必中,还请姐姐继续协助小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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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你这几日总是很倦怠贪睡,快起来出去散散身子骨吧。”

嘉宁将江采衣扶起来,都已经过了晌午,却见她还是迷离的揉眼睛。

这几天或许是暑热难消,江采衣总是觉得想睡觉,再加上日日侍寝体力不支,总是要睡到中午才肯起身。

嘉宁是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宫里龌龊阴毒的事情多了,害人都在不知不觉间,她可不认为江采衣贪睡只是什麽巧合。

这些日子,嘉宁将江采衣的饮食用度反反复复查了个遍,却什麽异常都没有。

没有毒,没有药,什麽都没有。

那娘娘为什麽会倦怠成这个样子?

有一回皇上来,折子还没批完的时候,娘娘就靠在皇上的胳膊上睡着了。一度她也曾怀疑娘娘是不是有喜了,可太医诊治过後,只说是衣妃气血虚浮导致困倦。

仔细思来想去,嘉宁过滤掉所有可能性之後,觉得,最近和江采衣时常来往的也就只有画兰,莫非……问题是出在他那里?

嘉宁小心翼翼的问江采衣,“娘娘,您待会儿可是要去太液池边?”

江采衣顿了顿,然後点头。

太液池边,是画兰经常葬花植树的地方,楼清月总在那里堵着画兰和他找茬,江采衣每日总要过去看一遭的。

嘉宁福身,“娘娘,让奴婢陪你去吧。”

她倒是想要亲眼看看,这个画兰有没有给娘娘吃些、或者喝些什麽怪东西?她浸淫内宫多年,这个画兰如果身上藏香、水里下毒,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江采衣看着嘉宁的脸色,微微笑了,“嘉宁,我知道你担心什麽。画兰从来都是一个人,本宫吃的喝的都是用自己宫里的,他应该做不了什麽,或许是夏天我自己犯困罢了。”

嘉宁依旧固执,江采衣看了看她,也就随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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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采衣走出寝殿,来到朝夕阁的庭院,此时阳光艳丽的刺眼。

几声开朗娇笑在朝夕阁里倾洒,嘉宁看去,笑道,“今日有些风,秋菱她们这几个小丫头前几日剪了风筝,正耐不住,赶着这会儿出来放呢!”

江采衣定睛看去,朝夕阁分花拂柳,院子里开着金黄的桂花,甜香委地。

一片灿阳里,秋菱和几个年纪小的丫鬟们你追我赶的拽着绷紧的风筝线,精美的老鹰风筝随风上青云,在朝夕阁湛蓝的天空上飞翔。

秋菱看到江采衣,嘻嘻哈哈的冲她招手,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眼眶微微发酸,江采衣噙着笑,举起手,也冲那无忧无虑的可爱小姑娘招手。

她对於秋菱,总是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偏爱。她那麽阳光那麽活泼可爱,总是精力充沛,有一双黑曜石般的眸子,倒映着天真和纯洁。

就像,就像一个健康的、活泼的玉儿。

她多麽希望,玉儿也能这样奔跑在阳光下,举着高高的风筝,笑声在风中挥洒,写意人生,无忧无虑。

她才十九岁,为什麽觉得整个人都在苍老,黑沈沈的,疲乏不堪?

“嘉宁姑姑,你照顾好娘娘!”

秋菱一面招手,一面手忙脚乱的扯着风筝线,银铃一样冲嘉宁姑姑笑喊。

江采衣展开笑面,不舍的看着秋菱,一瞬间心头暖流淌过。

那时候,玉儿对她说,姐姐,你要好好的。

风吹过一树一树的桂花。

她的玉儿,人生中最後一句话是,姐姐,你要好好的。

自然是要好好的,即使噙着泪,怀着恨,带着无法填补的思念,也要好好的。

不会负你,不会负你。

江采衣看着秋菱手上的风筝,似乎它托着她的思念,遥遥冲上云霄,将她的痛都带高了,带去天空,带给她的玉儿。

“哎呀!”

正欣赏着风筝,却见几个小姑娘叫了一声。

风吹大了,几个风筝线绞在一起,秋菱她们在地上怎麽扯也扯不开。那几只风筝做的又大又沈,搅在一起,风托不住,就倒栽葱似的坠了下来!

好巧不巧,几只风筝就掉在了朝夕阁的顶上,被琉璃瓦卡住了。

“这怎麽办?如果硬拽,一定会把风筝拽坏的!”一个叫璎珞的小宫女眼巴巴的看着卡在房顶的风筝。

这几只风筝都是她们辛辛苦苦扎了好些天竹骨,用最好的锦缎糊的,好不容易才拿出来玩一下,可不想就这麽废了。

秋菱想了想,挠了挠头,“要不然,搭个梯子去拿下来?”

几人纷纷赞同。

由於侍卫不能进入寝宫内院,秋菱就准备找个太监去,却见那璎珞早已经耐不住,搬好梯子就要爬。

“喂喂喂!”

嘉宁远远看到了立刻拦下,“璎珞,你前几日才崴了脚,房顶那麽高,你摔下来如何是好?”

这时候秋菱一挽袖子,“我去!”

秋菱向来好动,爬树比猴子还灵活,她扯走璎珞,蹭蹭蹭就顺着梯子爬了上去,嘉宁和江采衣都来不及阻拦。

几个人伸长了脖子,也看不到秋菱的身影,她们连忙站的远了些,就看到那几只一人高的风筝已经快将秋菱的身影淹没了。

秋菱蹲在房顶,用剪刀将缠在一起的线剪断,然後一只一只扔下来,璎珞她们连忙接住。只一会儿的功夫,她就蹭蹭爬回梯子,安全落地。

江采衣扶着额头,摇了摇头,正想斥责两句,就看到几个小丫头欢天喜地的捧着风筝重新穿线去了。

“算了,总归以後小心些。”

嘉宁板着脸教训了她们几句,这几个宫女却知道江采衣和嘉宁都是温和性子,像小麻雀一样吱喳了几句就嘻嘻哈哈的玩去了。

风卷着落花,落在裙子边。

“今年桂花开得好,很香呢,等入了秋,就可以酿桂花酒喝。”

嘉宁扶着江采衣的手出了朝夕阁,只是走不远,江采衣突然回头,微微皱了皱眉。

“娘娘?”嘉宁见她疑惑,连忙停住脚步。

“嘉宁……”顿了顿,江采衣沈吟,“你绝不觉得,桂花有些太香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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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季雪白的梨花,开了春天,再开夏天,整个太液池边如同下雪的湖堤,远处精致宫阙楼阁在水面上找出倾斜的影子。

太液池边,画兰还没有来,於是嘉宁收拾了石桌,摆上自带的茶点。

太液池边除了梨树,又多出来不少木槿花,在白色梨花中灿若霞光。

“娘娘,喝点明心茶。”

嘉宁沏好了一杯热腾腾的药茶,放去江采衣手边。这药茶是太医院医正开来的房子,用於调理江采衣气血虚浮的症状,她找了好几个太医反复确认过,的确温补,对江采衣很有好处。

江采衣顺从的接过来,顺从的抵在唇边。

……这个嘉宁姑姑,她总是无法拒绝。

她本来想要冷落嘉宁,最好不要彼此牵扯,她本就是为了报仇入宫,何苦连累别人?

哪知道,这个姑姑事无巨细的缠着她,围来绕去,让她每每无法拒绝,而且,嘉宁身上总有种气质,让她觉得有点像……娘亲。

她真的喜欢嘉宁,喜欢朝夕阁里的每一个人。她总是很容易被纯粹的善意和温暖打动,深深的喜欢,然後……失去。

……想个办法,让嘉宁出宫,嫁个好人家吧……

这麽想着,举起杯子正要喝,就听到一声浅淡的男嗓。

“娘娘,我若是你,绝对不会碰那杯茶一根指头。”

江采衣一惊,扭过头去,苍苍满目的梨花间,清秀的白发男子抱着一包梨花瓣,发丝如霜,淡淡看着她手里的明心茶。

画兰缓缓走过来,连一眼都不看那杯茶,眼角眉梢如同冰雪,径自走去梨花树下。

嘉宁大惊,连忙取出银针试了又试,闻了又闻,却怎麽也没有发现这茶有什麽异样。

“娘娘……”

犹疑的看着江采衣,嘉宁连忙追去画兰身边,“画兰公子,你说,这茶有问题?这是太医院医正开的明心茶,里面都是温补的药材啊。”

“我知道。”

画兰淡淡的看了一眼嘉宁,“我入宫之前学过医,明心茶的味道,一闻就知道。”

嘉宁急道,“画兰公子,娘娘的茶是奴婢亲手熬的,茶具、煮水都不假他人之手,绝对不可能掺杂其他东西,请公子告诉奴婢,这茶里是不是被下了毒?怎麽下的?”

“茶没有问题。”

画兰终於转过身来,白发在阳光里展开散落,他这几日得了江采衣的关照,终於养出了些肉,不再是骷髅一般清瘦如竹的姿态。

“有问题的,是这些花。”

他淡淡的说,掐下一朵木槿花,递至嘉宁的眼前。

木槿花开,盛烈而芳香,在阳光下舒卷,粉紫的嫣红的,被阳光晒得仿佛绸缎,灿若云锦。

“明心茶里都是温补的药,木槿花单看也没有问题,可是一旦明心茶里掺了木槿花粉,便是一种慢毒,太医也诊不出来。喝一次两次不打紧,长期喝下去,能要人命。”

画兰将茶杯放在石桌上,一阵清风拂过,木槿花动,花粉在阳光中异常清晰,缓缓随风飘落,落入茶水。

“最近一直起风,娘娘又喜欢来太液池饮茶,也不知谁在这里种了这麽多木槿花,只要起风,就有无数木槿花粉落入茶水。”画兰淡淡一笑,“娘娘,你再喝下去,只怕总有一天会睡到再也醒不来。”

嘉宁脸色天青咬紧牙,重重拍响桌面,“楼清月!”

这里的木槿花是楼清月种下的,她亲眼见过!

其心可诛啊!何等冷毒的心思!

楼清月总在这里堵画兰,所以很清楚江采衣的习惯。她只怕是早早就筹备好了这些花,种在这里,打算神不知鬼不觉的要江采衣的命!

“娘娘,这件事……”

“到此为止。”江采衣心里一扯,深深吸气,将那杯茶倒入泥土,“茶是咱们自己带来喝的,楼清月只是种了花,她有一百种借口脱罪,这件事,咱们奈何不了她。”

“奈何不了她,总也要敲打敲打!”

江采衣低低嗯了一声,将心头莫名其妙的不安压下去,对画兰道谢,“公子,谢谢你。”

“不谢,奴才只是还娘娘这些时日来的照顾的恩情罢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转过了身去,拂开地上的泥土,将一片一片的白色梨花收入怀中。

他就这麽一日一日,一年一年的葬花种树。

等着,他心爱的人。只是那人,再也不会回头看他一眼。

杏花疏影中,男子的背脊瘦削而孤薄。

“谢谢你。”

江采衣走去,说了许多个谢谢。

“画兰,谢谢你。”

画兰不明所以,转过头来,“娘娘,说一个谢谢就够了。”

她摇头笑,“不够。”

第一个谢谢,是谢你救了我一命。

第二个谢谢,是谢你有这麽一头美丽的白发。是的,美丽。

第三个谢谢,是谢你让我知道,原来可以如此坚持的爱着一个人。

而我的心底,也有这麽一个人。

蒹葭,我虽然不能做你的爱人,但是这并不代表我没有在爱你。

此生此世,只能默默,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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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倾盆。

夏日总是颇多雷雨,而今日还没到晚时便电闪雷鸣,阴云滚滚的压下来,一把黑幕遮住晚霞,黑不见五指。

轰鸣声仿佛从地底传来,震得地砖隐隐发颤,窗外狂风呼啸,忽然一阵刺目白光,闪电如蛇照亮了朝夕阁的桂花树,一瓣一支都清晰可辨。

“娘娘,好大的雨。”

嘉宁连忙关好窗,只觉得心神不宁。

朝夕阁前悬挂的数十盏巨大宫灯在风中摇摆被雨水浇熄,被风吹的烛火仅剩一线昏黄,在风雨里飘摇不定。

总是有种莫名的心慌意乱感。

巨大闪电劈裂黑雾,刺耳的声音似乎就在耳边,扎的人脑袋痛。

江采衣对着烛火思考问题。不多久後,就是皇上举办的大猎,到时候……江采茗一定会出现在猎场,她会用什麽手段博得皇上青眼,谋求进宫的机会?

要不要……帮她一把?

江采衣抚摸着桌上烧的旺盛的粗大蜡烛,五指收紧。

烛火微微一条,青白闪电将她的脸映出青白颜色。

一股微微的焦味传来,伴着浓烈的桂花味道。

江采衣眼皮微微一挑,猛然抬头!

不对!

窗外那麽亮,红亮红亮,仿佛有什麽东西在燃烧,地板发出灼烫的温度,窗户缝里,窜入橘红色的隐隐火光!

心底翻涌出不可遏制的恐惧,头皮一层层发怵,寝殿里只有江采衣和嘉宁两个人,两人对视一眼,却已经来不及!

巨大火焰仿佛火球,瞬间呼哗而起,将朝夕阁埋葬!

“不好了!朝夕阁走水了!”

“娘娘!娘娘和嘉宁姑姑在里面!”

巨大火光冲天,阵阵木头和绸缎的焦味从火光中传来,雨水也浇不灭这样巨大的火!何况夏日的雨本来就是大白雨,一会儿功夫也就小了,火势却越来越大!

太监宫女们惊恐的聚集在殿外,背水扑火,却怎麽也遏制不住这样狂烈的大火!

朝夕阁如血灿红,被烈火笼罩,染红了乌沈沈的天际,劈啪之声霎时间不绝於耳,琼楼玉宇付之一炬,遥遥倾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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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娘娘,你干什麽!”

嘉宁发出一声凄厉惨叫,巨大火柱从房梁上塌下来!滚落无数火焰。

江采衣将榻上唯一的一床锦被扯下浇上了水,裹在嘉宁身上,不顾她的挣扎,反手手肘狠狼的撞在嘉宁的背上,将她打离开那节燃烧的滚木!

黑烟呛得人说不出话,江采衣捂住口鼻,在地上滚了一圈,躲开那节原木,一手揪着裹着水被的嘉宁!

“娘娘!这被子要裹在你身上!”

嘉宁还没有叫出声,手腕就被江采衣的指甲紧紧掐入,几乎见到血肉!

“别废话,走!”

地上被赤炎烧的仿佛炭火,嘉宁挣扎着想要解开水被,江采衣眼睛一眯,带着强烈的煞气,抓起一旁的玉珊瑚狠狠击打在嘉宁的肩肘处!

“娘娘!”剧烈痛楚传来,骨头崩裂了,嘉宁疼的身子一弯,再也没有反抗江采衣的力气!

她就这麽被又拖又拽的,来到鲜红火舌狂烧的门口!

前方的雨气透过火墙穿来,整个宫殿发出吱吱哑哑不堪重负的声响,火光外有混乱的身影闪电般的奔忙交错,可是无论怎麽泼水也救不了这大火!

“娘娘!娘娘你千万不能独自留在这里!娘娘!”

嘉宁哭着,泪流满面,哑声喊,脸上却又狠狠挨了一巴掌!

“闭嘴!听话!”江采衣没空和她罗嗦,拉起水被裹紧她,用尽所有力气狠狠一推!

“────娘娘!”

凄厉声响传来,嘉宁裹在被子里被推出了火墙大门,滚落在灼烫的青石台阶上!

她连忙挣开被子,拼命要冲回燃烧的朝夕阁!

“娘娘,娘娘还在里面!”

嘉宁逆着风呼啸,手足并用的掰开太监们阻拦的手臂像殿内爬去,夹带着雨的风如同强鞭抽打,强烈的桂花香气冲天,满宫的人乱成一团。

精美的雕花大门被火焚成灰,发出咯吱的一声响,紧接着殿门坍塌,在青石台阶上重重砸出火星。

“侍卫呢?快叫侍卫们来啊!”

嘉宁大声嘶叫,殿外的铁甲侍卫们齐齐包围在朝夕阁周围,背水批毡,准备豁出命去救人!

“嘉宁姑姑!门塌了!没有可以进去的地方啊!”

耳边是杂乱的呼喊。

大火冲天,沈重的琉璃瓦眼看就要压垮整座宫室,朝夕阁的宫柱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嘎吱声,在雷电雨水中仿佛一只痛苦呻吟的巨兽,就要散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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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寝宫。

周福全听了朝夕阁传来的消息,登时脸色大变,不顾阻拦冲入帝王的寝室!

“皇上!皇上不好了!”

沈络还未就寝,一手只在颊侧,也不抬眼。

“说。”

他淡淡出声,身上笼着素色深浅不一的轻纱长长的袖弥漫开来,仿佛安静极了的雾,他坐在高高的金竹节烛台中间,垂眸看着手里的书卷。

“皇上!宫里走水了!”周福全连气也喘不上来,却见皇帝只是缓缓翻过去一页。

“朕说过,什麽事都不许来打搅。这麽点事……你是来找死的?”

沈络冷笑,指甲轻轻敲了一声桌面,目光依旧停在书上。烛火将他袖口的繁花落尽的合欢花映清晰婉转,长发随意挽了素色缺月簪子,淡烟流水画屏幽,生生一种艳枝春透的倾国色泽。

周福全慌得连忙跪下,花白的头发被雨水淋得透湿,“皇上!是朝夕阁走水了!衣妃娘娘一直被困在火里!现在都还没出来!”

“什麽?!”

高大优美的身形霍然起身!

周福全感到年轻的天子在那一刹间浑身迸发出的剧烈撕骨的煞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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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络赶来朝夕阁门口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火光冲天,红雾般灼亮升腾摇摇欲坠的宫殿。

大火发出哔哔啵啵的吞噬声响,焦黑的气味从大火中传来,地面都被烧的烫手!

“皇上……”

闻讯赶来的叶子衿、楼清月等人均艳妆无暇。而楼清月更是梳了精细的飞天髻,几个红粉美人嘤嘤哭着挤在朝夕阁庭院,慌乱的指挥着灭火,却丝毫不见成效。

几个侍卫泼命要冲进去,却都被大火逼退,沈络眸子一沈,一手搭上了从台阶上踉跄退下的侍卫的肩。

“皇上!”

周福全惊叫!就看到沈络一把抽出侍卫腰间的佩刀!

“皇上!你不能去啊!朝夕阁就要塌了!”侍卫看他身影漂移,连忙冒死跪下拖住帝王的腿。

沈络劈手扇开他,飞身而去,火光带着烫热扑面而来电光石火间,他揽衣踏前一步,手中短刀一扬,对着燃烧的窗棂一举劈下!

就连台阶下数米外的侍卫们都被这一刀激得毛发森立,不禁死死按住握刀的手指,骨骼发紧!这一刀雷奔电掣,一往无回。一柄侍卫常佩的锋锐短刀,竟然在短短两尺距离中劈出了破空厉啸!这一剑,就算连整个宫殿一起斩落,也是决无顾惜!

北周的天子伸出手去,丝毫不避狂烈妖火,五指如铁爪撕开了整片窗棂!

巨大气浪扑来,有如天河倒倾,白浪滔滔飞流,窗内,是一片腥红火焰!

叶子衿、楼清月她们瞠目结舌,不敢置信的看着沈络毫不犹豫,冲入火海!

骄阳似火,寒刃如霜,火光掀起他绯色的衣摆,漆黑的长发隐没在火中。

“江采衣!”

他唤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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