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萤火3(2 / 2)

许多火烧朝夕阁当日理不清的模糊思绪,猛然间仿佛鲜艳的色彩一般呼啸着涌入脑海,她几乎一下子就紧紧盯住了璎珞……一切,怎麽会那麽巧!

火烧朝夕阁那日,煽动秋菱她们一起放风筝的是璎珞;

风筝在天空被缠住,掉下来,掉在朝夕阁的房顶上,而那个捣乱的风筝,似乎是璎珞的;

取风筝的时候,秋菱要找个太监去取,也是被璎珞阻止,最後不得不自己爬上去……

她向来不怎麽防范自己宫里的宫人,而璎珞……因为和秋菱一样,都是小姑娘,总是能勾起她对玉儿的柔软思念,所以她从来都不曾严加看管过,希望她们都能快乐肆意的生活。

那麽,朝夕阁上被掰弯的避雷针、提前放好的桂花头油……很可能是出於璎珞,这个小姑娘的手笔!

江采衣的反应绝对够快,可是她快不过早有逃跑准备的璎珞。

那小姑娘狡黠的微微一笑,瞬间就闪出了江采衣手指触及的范围之外,急急一福,:

“娘娘,画兰公子虽然病情危急,可是奴婢也不能淋着娘娘啊!娘娘稍待,奴婢去取了雨具就回来!”

下一瞬,璎珞扭头就跑,迅速消失在了巨大的芭蕉掩映中。

江采衣伸出的手缓缓收回,指甲将掌心捏的刺冷发痛。

璎珞那样的速度,绝对不是一个普通宫女能有的,她一定身怀武功。

江采衣已经可以肯定,这个璎珞,绝对绝对,是叶子衿放在自己身侧的一颗钉子!

江采衣嘴里发苦,她心里终究还是微微一疼。

钉子就钉子罢,嫔妃争宠打压本就是不择手段的,可是为什麽……要利用她对自己妹妹的思念呢?

为什麽要利用那麽小的姑娘,那麽本应该纯洁而快乐的女孩子呢?

暴雨倾泻而下,如无数的鞭声哗哗捶打着大地,连瓦砾飞檐上的铜铃,都发摇晃着出惶乱的悲鸣般的声音。

现在,没有时间容她去想这些事情。

璎珞的目的,是引她来这片地方,来这个凉亭。

那麽她没有理由继续停在这里,落人陷阱。

所以,江采衣扭头,追着璎珞离去的方向奔跑!

离开!

离开!

离开这片区域,离开这个凉亭!

她知道明确的方向,即使大雨簌簌泼水般绊住了她的裙裾,迷蒙了眼前的视线,江采衣也知道,自己必须迅速离开御花园,赶去人多的地方!

她的判断很正确,动作也很快。

只是,不够快。

******

“绘筝,雨下的这麽大,咱们也没看到江采衣的影子啊!”

楼清月打着伞,皱起了秀丽的眉头,扭头问妹妹,“你不是说,让我来引她去凉亭麽?”见不到人,还引什麽引啊?

绘筝在伞下柔柔抬起袖口,将湿润的鬓发捋了捋,突然淡淡一笑,“姐姐,你今天好漂亮呢。”

然後,她挪着步子走近楼清月,扔掉了雨伞,从袖口抽出一样东西,把玩在手指中。

与此同时,跟着两人的太监也扔掉了雨伞,将衣袖卷起来。

莫名的恐惧感在湿润的空气和瓢泼雨水中蔓延,楼清月惊慌失措的到退了一步,看到妹妹笑吟吟的款步上前,“妹妹……你,你说这话是什麽意思?江采衣……江采衣呢?”

绘筝摇摇头,指了指御花园,“江采衣就在御花园里,离你不远。姐姐你别担心,在你死之前,时间肯定不够她跑出去。”

……你死之前?

楼清月只觉得眼前一黑,不可思议的瞪大双眼看向绘筝。

还没等她开口,健壮的太监已经绕到了她的背後,毫不留情的掏出一块布巾捂住了她的口鼻!

空气合着雨声,刷刷如箭,击打在地面,似乎能击穿结实的芭蕉叶子,将一片茂盛绿意刺出千疮百孔。

楼清月很快就没气了,她的瞳孔呈现出一种阴绿的黑,分明而骇人,死死盯着悠然站在她身前的妹妹。

她们是同胞姊妹,是一母所生,从小牵手嬉笑,一同洗澡一同绣花的姊妹,是一个被窝里滚来蹭去的并蒂花,她防备过所有人,唯独没有防备过自己的胞妹。

隐隐约约失去意识中,她听到了绘筝清冽而张扬的声音,夹杂着不容错辩的恶意和狰狞,

“楼清月啊楼清月!呵呵,你真的以为叶容华小主告诉你的计谋是真的?哪里可能呢?

那个画兰公子……谁也没本事把他强绑出兰芳苑,谁也没本事从内务府弄来钥匙打开他的贞锁,谁也没本事按着他的头灌下淫药,所以从一开始,告诉你的那个计谋就是假的。真的计划是……让你因为画兰而惹怒江采衣,以你为牺牲品,名正言顺将江采衣逼上绝路!”

楼清月的伞早就已经掉落在地,冰凉雨水从肌理渗入心脉,仿佛一片薄薄的利刃将心割裂成碎。她听到绘筝顿了顿,喘口气,嗤的喷笑出声,

“姊姊啊姊姊,明明是同一父母所生,凭什麽你就比我长得漂亮,从小更得父母欢心呢?你明明蠢笨狭隘,咱们俩一同入宫,凭什麽你就上得龙榻,而我却连皇上的面都没见过呢?

……这麽多年,你在承欢得意时,可曾想过在皇上面前拉我一把,可曾思谋过如何将我也送上青云麽?”

绘筝哈哈一笑,拍了拍手掌,注视着楼清月紫涨的脸,发出尖细而锐利的笑,“不过现在好了,你去死,爹爹随後也会立下大功,到时候……享受这些功劳的,只会有我一个人而已。终於有一日,我也可以平步青云了啊……”

楼清月在绘筝夹杂着怪笑的絮叨中渐渐停止挣扎,瞪着乌黑眼珠,手臂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垂落,不再呼吸。

绘筝上前,一把抓下楼清月的衣袖,在她的胳膊上抓出几道指甲的红痕,然後掏出怀里的瓶子,洒下一抹蔻丹的干屑。

然後,她又在楼清月苍白的脖子、手臂、衣衫上迅速抹了一点点海棠香。

最後,她将手里一根长长的,流艳光滑璀璨的物事尖端对准楼清月的脖子,毫不犹豫推入,顿时,雪白脖颈鲜血喷涌。

做完了这些,绘筝拍了拍手,对钳制着楼清月尸体的小太监摆摆手,

“扔吧。扔掉後,马上从太液池潜回小主宫里,不要留下任何踪迹。”

绘筝对太监淡淡下令。然後自己转身,跳下大雨中的太液池,顺着暗流游走,离开了这篇散发着雨水湿气和血腥味道的御花园,再也没有看姊姊的尸身一眼。

******

大雨拖得裙摆分外湿重,让步子难以迈开,更危险的是,大雨和雷声掩盖了一切声音和视线。

眼前,是一片接天连地的水莲,十米之外不能视物。

无论发生什麽,无论怎麽呼救,谁也听不见,谁也看不见。

江采衣已经尽力了,咬牙跑了这麽久,却连太液池畔芭蕉园的范围都没能出去,大水顺着石径江河一样漫过,分成几束流去。

风携着雨水推阻着她的身体,耳边,只有雨水打在树叶上密集到无法分辨的清晰声响。

就在这样的雨声中,她骤然就听到身侧绿叶丛中一声闷响。

那种声音很闷,在大雨中很容易被忽略,仿佛是什麽肉块被扔在地上的声响,粘滞而窒闷,却让人心头仿佛被针扎一般锐利而剧烈的惶然。

听在耳中,江采衣停下奔跑的脚步,缓缓的垂下了手臂,叹了一口气。

迟了。

肯定迟了。

不要问为什麽,直觉。

那声音传入耳中的时候,某种敏锐的直觉窜上大脑,江采衣在大雨中缓缓转头,冷冷的瞪视着身侧被雨丝洗刷的光亮翠绿的巨大芭蕉页。

芭蕉叶下,混着泥水的雨水蜿蜒流下,夹杂着黄色的泥土,然後,泥土中混合着鲜红的血线。

仿佛一把艳红色的丝线被人从上游抛洒而下,分成成千上万缕,从巨大蕉叶遮掩下奔涌而出,染红了奔流的雨水,染红了江采衣的绣鞋和裙裾。

除了血丝,还有漆黑的发丝散开,被水冲的在叶底一摇一摆,然後散出几缕,混着血丝漂浮在冰冷的雨水中。

孤零零的姑娘站在原地,抬起睫毛,远远看向天际被天青色水雾迷蒙成丹红色的宫墙,被洗刷的似在灼然盛放的巨大花朵。

不用拨开树叶,她几乎已经可以肯定死在芭蕉叶下的人是谁。

不用猜,她也知道凶手是谁,想干什麽。

不用等,她也知道一定很快会有人出现,来将她活抓在现场。

雨声不再单一,几乎是在同时,江采衣就听到了刀戟相互碰撞和整齐划一的脚步踏在雨地上的响动。

前方的雨雾中肥大翠绿的叶子被剥开,一队侍卫带着雨具和一行太监宫人,出现在江采衣面前。

侍卫长看到江采衣,眼带惊喜,赶上前几步,“衣妃娘娘恕罪,属下来迟,让大雨淋了銮驾!方才娘娘的侍女赶来说娘娘您在御花园,让属下赶来给娘娘送雨具,护娘娘回殿……”

话语未竟,侍卫长籍单膝跪下的姿势看到了一地横流,混着血水的雨,登时嗔目结舌,讶然抬头,看向江采衣被大雨浇湿的面容。

江采衣缓缓的闭上了眼睛,不花任何气力辩驳,只觉得冷雨凄凄,似乎要将身上每一丝热气都带走,将她变成雨中的一尊没有温度的石像。

侍卫长侧头一扬,几个侍卫立刻心领神会,去拨开芭蕉叶,拖出了下面已经咽气,瞪着乌黑眼珠,披头散发脸色青白的女子。

……楼清月。

她的双眸瞪着天,衣衫散乱,汩汩冒出的血液犹自鲜艳,混着乌黑的发丝将周身的绿色染得幽凉恐怖。

她的胳膊上有着指甲抓挠留下的,鲜艳的刮痕,碎裂的蔻丹还没有完全冲走,在皮肤上留着小小的碎屑────那种蔻丹,名唤姚黄艳,和江采衣自己指甲上的,正好相符。

还未冷透的尸身上,散着淡淡的,不易察觉的海棠香气────江采衣不爱熏香,这一点香味,是她在君王的怀抱中蹭到的。

最後,楼清月的脖子上,插着一根凤凰发簪。发簪上嵌着的祖母绿宝石十分罕见,水色流转,绿意悠悠,是难得一见的珍品,簪头是凤凰形状。

那根发簪,深深扎入楼清月的脖颈,扎的极深,几乎将她的脖子扎个对穿,汩汩的冒着血,正是楼清月浑身上下唯一的致命伤口。

那根发簪,正是当初火烧朝夕阁时,秋菱和嘉宁发现遗失不见的那一只。

那根发簪,是沈络赐给她的,阖宫上下,独一无二的凤凰发簪。君王寄期望於她,所以除了她,其他的嫔妃无一人再拥有这寓意深刻的饰物。

这是独一无二,只属於江采衣的东西。

────此物一出,江采衣再无任何辩驳的可能。

高位嫔妃在受到低位嫔妃顶撞、不敬时,的确可以处置低位嫔妃,但是,必须事先申请圣意。

即便处罚,也不能要命。而对於官宦的人家出身的嫔妃,除了皇帝,其他人只能罚,而不可以私杀。

私杀……就是皇後也无权。

否则,……轻则废除,重则,偿命。

楼清月的尸体被拖出来,曝露在凄风冷雨中,江采衣恍然站在一旁,而侍卫长和其他人则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备注:楼清月,绘筝,璎珞等等这些人,大家如果忘了可以去回头翻翻────天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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