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目前找到的唯一一个目击证人,是棋楼里的小厮,他作证说案发之前,他看到有个男子手里拿着本书,在小巷对面站了大约小一刻光景,时不时还会拿起书翻上两页。可惜小厮既没有看清男子的长相,也没有看清书的样子,不过他后来又补充说,看那个男子的身形,应该已经不年轻了。”听完宋森雪的报告后,燕忘情若有所思地示意他坐下。他们现在正身处苍云的备用据点之中,这里对外的掩饰是一家药铺,药铺本身不算大,挤下眼前这些人着实有些困难。不过在座谁都没有抱怨,事实上,苍云入驻县城以来,从来没有一次会议,出席者的神色如此严峻过:半个时辰前,有人发现田承业伏尸于都督府后门。
这件事目前依然是保密的,但是苍云安c在都府的耳目早已把消息传了出来,根据密探奏报的说法,长史大人被找到时身中数十刀,腰腹几乎被扎成了筛子,鲜血染红了半条小巷。
此刻在据点列席的人员当中除了苍云的高层,还包括仓促间请来救急的阮糜和吕籍,直到现在为止,他们俩都一言不发,吕籍的脸色更是青得犹如寺里的金刚。
“田长史身故,都督府内就剩下了廖廖几个乌合之众,我已经托人把我们的联系方法送过去了,估计过不了多久,去府上议事的邀请就会传过来。”宋森雪这席话说得很含蓄,既点出了如今是苍云雀占鸠巢的绝佳机会,又恰到好处地模糊了重点,连阮糜都不由赞叹这人处事的圆滑老道。
“杀田公的凶手一日不找到,我们一日不去都督府。”燕忘情只是回答了这么一句,她的语气虽然依旧冷静,但是谁都听出了苍云燕帅平和外表下滚滚翻腾的怒意。
田承业不是无能之辈,他能够结交苍云上下,就说明此人颇有让人赏识之处,都督府在他的带领下走到穷途末路,只能说是时也运也,燕忘情曾经私下跟阮糜评价田承业,说他是一个为雁门都督府鞠躬尽瘁的好人,她还说她绝不会把这么一个好人牺牲掉,谁都没有想到,就在几天之后,长史会通体冰凉地躺在都府的殡宫里,半截身子血r模糊。
燕忘情话说完,房间里很长一段时间鸦雀无声,苍云众将的脸上或多或少都闪过一些忌怯与愧疚。沉默良久后,宋森雪才再次开口:“渠帅,田公惨死,捉拿凶手固然要紧,但是现在当务之急,是今天晚上……”
燕忘情闭眼长出了一口气,把心情平复了下来:“赎金准备得怎样了?”
“万事俱备,”宋森雪脸上又浮现起孩子般的笑容,他的语气像是在谈论一件寻常不过的事,“今天晚上,由末将与王和尚盯梢,阮姑娘,吕苍头与申屠将军接应。另外,我让吕无念与白罗汉在这里待命,他们都是新进年轻人中翘楚。”
苍云女帅无声地点点头,宋森雪这个布置堪称孤注一掷,几乎是把苍云的顶尖人物全部派进去了。至于吕无念与白罗汉,燕忘情知道使用这两个年轻人也是无奈之举,如果王洵丁松还在,今晚也不需要让黄口后生顶上去。
她想了想又问:“王队正如何了?”
宋森雪皱起眉头:“早晨他断断续续排出不少秽物后,病情原本有了起色,可是一过中午,王队正又开始发起高烧,还不停地说胡话,反反复复叨念着玉佛楼和玉佛,几乎一整天都没有停下。”
燕忘情略微颔首:“目前只有让风先生辛苦一下,等找到幕后主使,我们再向他问救人的办法。”然后女帅提高了声调,“诸位,我们把今晚的各种对策再走一遍吧。”话音未落,忽然被外面一声闷雷般的吼声打断,“渠帅且慢!”众人回过头,看到王不空正气急败坏从门口进来:“大和尚有话要说。”
苍云军中,向来数王和尚涵养最好,所以看他现在这般面红脖子粗,众人心中都升起了不详的预感。
女帅脸色沉了下来:“大师你先把气缓一缓。”她是想给大和尚一个台阶,却被对方迫不及待地打断,“不必!”然后和尚几步走到宋森雪面前:“‘笑面阎罗’我问你,昨天下午你去哪里了?”
宋森雪愣了一下,随即又挂上了平时那张轻松的笑脸:“恕罪恕罪,当日在下看到王队正那里有风先生在,料想无碍,所以就偷闲去万家楼喝了杯茶。”
“喝茶?”王不空冷笑一声,双眼几乎要迸出火来,“王队正生死未卜,你竟然有心情去喝茶?”
面对大和尚的咄咄相*,宋森雪却不恼不窘,只是心平气和道:“见笑,见笑。”和尚还想再说什么,但见眼前之人完全是水火不进,愤而一甩袖子,撇下他来到燕忘情面前。
女帅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扫了一扫,然后道:“大和尚你慢慢说。”
王不空点点头,然后瞧着“笑面阎罗”深吸一口气:“启禀渠帅,贫僧现在有理由相信,宋统领在昨天下午,与歹人做了私下交易。”
此言一出,举座哗然。燕忘情把目光投到宋森雪的笑脸上,语气寒冷得就像覆了一层严霜,“宋统领,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宋森雪却转头望着王不空,如今,他脸上只有苦笑:“大师,你跟踪我?”王不空对其怒目而视,既不承认也不否认。眼见如此,阎罗无奈地叹了口气:“没错,我是与歹人接触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们?”燕忘情厉声喝问,沙哑的嗓音就像是直接锉在了众人的耳膜上。
“因为王队正命在旦夕!我不能再冒任何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