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略。
离s入茶:在河边发现的勒索信印证了我之前的猜测,苍云进驻县城的原因绝不会像他们说的那么简单,我现在已经可以断言,这几天里苍云的行为跟十几年前施鲁的失踪一定有关。
北来茶:我同意离s兄关于苍云军入城的猜测。大家还记不记得二十一日晚上整个县城如临大敌的样子?那个架势很难不让人怀疑他们是在捉拿某个施鲁的同党。
大碗凉心:北来朋友你倒说清楚,施鲁的同党是什么意思?据我所知,当年施鲁并没有因为任何事情获罪,他当年其实是失踪了。二十年前那个八月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恐怕在座诸位谁都说不清。二十一日晚苍云的所作所为,解释为苍云追捕害死施鲁的真凶,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垄上人:这一点上我认为没有争论的必要,我想诸位应该都同意施鲁是死在自己同袍的手里;另外我的一个朋友告诉我二十日早上有人看到长安来的柏公公像一只没头苍蝇一样在阡陌间徘徊。他不但没带跟班,身上更是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举止形状狼狈至极。诸位觉得这件事跟施鲁遇害有关吗?毕竟施鲁也是来自长安,而我一直都怀疑,最早的“殃”其实是外地人从京畿附近带过来的。
临山茗者: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自从苍云进城之后,苍云燕帅就一直没有出过都督府,如果不是在密谋着什么,就是被什么事情牵制住了。而作为燕帅心腹的先锋营统领,宋森雪从二十一日中午开始就下落不明。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正如离s兄所言,苍云入城之后的种种反常举动,一定跟施鲁的失踪有关,要弄清苍云的真正目的,恐怕确实要先查出那起悬案的真相。
大碗凉心:仁兄说得容易,我刚才就说了,谁都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施鲁到现在都死不见尸,这件事说难听点恐怕早就石沉大海了。我看,要找出施鲁失踪的真相,或许只能寄希望于河边那封信的作者。
廖廖白发翁:我跟你们讲一件我亲眼见到的事:我家的邻居是个从苍云退下来的老兵,十八日早上他收到一封匿名信后就急急忙忙去了都督府,在离开之前,他托我照应一下房子,谁知道他一直到二十二日上午才回来,还带回了他在军中服役的儿子和一个朋友,三人在房子里不知谈了些什么。关于苍云这次入驻县城,我相信我的邻居一定知道些东西,但人家自然不会告诉我一个外人。我猜都督府一定是在跟苍云斗着心眼,二十日那天放任苍云肆意抓人,也只是存心示弱,甚至施鲁,也许就是死在田大人手里,他可能发现了田大人勾结田家的证据所以被人灭口。
垄上人:临山兄有一个地方说错了,宋森雪并没有下落不明。我一个朋友看到他自从二十一日白天进入康家荒宅后就再也没有出来,早些时候曾经有人看见几个苍云军士把一个盖得严严实实的人用抬床抬进荒宅。如果有人告诉我说那个地方是苍云的暗哨,我一点都不会惊讶,不过,我更好奇苍云在自己暗哨里遮遮掩掩地藏一个病人,意欲何为。
廖廖白发翁:垄上兄似乎知道很多内木啊,还有什么消息跟大家分享一下吗?
垄上人:不敢当不敢当,我也是道听途说,不过,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大家,种殃确实是存在的,而且就在我们身边已经发生好几起了,都督府和苍云在掩盖种殃这件事上,都脱不了干系。
大隐于茶:上面几位朋友分析得都很有道理。但是,你们怎么都忘了安禄山了呢,田大人如果能勾结田家,勾结安禄山又有何不可,毕竟苍云跟安禄山势成水火,要对抗苍云,还有哪个靠山比安禄山更合适呢?
临山茗者:小弟再给大家奉上一些消息吧,开元十九年,遭遇不幸的远不止施鲁一个人。我一个师兄曾经在苍云做过抄写书吏。有一次他在苍云堡的书库里无意中发现了一份当时苍云的军队调动记录——按照道理这类记录都应该被销毁的,不知怎么的却有了这一份漏网之鱼。我师兄发现在开元六月到九月这段时间里,雁门这里的军队换防状况极不合理,短短两个月中,有好几批士兵在四五个地方之间频繁更换驻扎,如同在盲眼打着双陆。更奇怪的是,在一连串让人眼花缭的调度c作之后,有差不多两百名苍云士兵失踪了。翻开书面文件,你会发现这些人的换防记录忽然就中断了,纸片上只留下了意味深长的空白。他们的人像是淹没进了毫无感情的数字中,以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垄上人:临山兄所说的那些人,我相信跟施鲁都有着某种关联,而且如今县城里一派云波诡谲,很有可能就是当时的幸存者在暗中掀起风浪。我还记得开元十九年前后朝廷里曾经发生过一件大事,我猜无论施鲁的死还是今天县城里的殃祸泛滥,都是那件事未了的余波。
廖廖白发翁:是什么事?垄上兄可否提点一二?
大碗凉心:唉,说到底我们几个人在这里发的议论也是毫无根据的信口胡说,真希望我能看到事情真相大白的一天。
后略……
宋森雪抬头看了看天,现在已经将近黄昏了,他匆匆放下茶钱,将斗笠上的帘子整理好,便快步穿过小巷回到了康宅旁的临时住所。宋统领自小有一种天分,他如果不想被人注意到,那别人就绝对注意不到他。他就像是一个永远漂浮在其他人目光边缘的鬼魅,别人的视线扫过他,脑海里不会留下任何记忆,从凌雪阁到玄甲军再到苍云军,他自己也数不清楚这种天赋救了自己多少次。
在推门之前,宋森雪又回头谨慎地四下望了望,确信没有人跟踪自己。小巷里一片寂静,只有破旧的篾篓和碎砖无声地回应着他的多疑。宋森雪轻笑一声,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战战兢兢过了,这次出门,军中的弟兄他谁都没有通知。
房间里有两个人,其中一个年纪已经很大了,手脚看上去也不太灵便,他站在床头的样子就像是个遭受严重虫蛀的老旧木人。这个人是宋森雪心腹的管事,已经跟随主人多年,最是可靠。至于床上躺着的那一个,是四十出头的中年汉子,身材矮胖,五官看上去,总有一种说不清楚的邪气。这人现在面如死灰,口眼紧闭,七窍边缘还残留着未擦拭干净的血痕,浑身的筋r都像是被皮绳箍牢了一样收紧,整个人僵硬得如同门板。
“风先生刚去休息了。”老家人告诉宋森雪,“王队正……还是没有起色。”后者沉默地点点头。事实上,王洵能够活到现在,已经是一个奇迹了。昨天夜里歹人逃脱的时候,所有人都认为王队正绝大部分身子已经跨进了鬼门关,但是不知为什么,从那晚开始,他的病情忽然停止继续恶化,转而进入了一种悬丝般的平衡状态。即使是博学如风夜北,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与宋森雪只能提心吊胆地随侍在一旁,听任王队正继续吉凶难卜地昏睡下去。
宋森雪低头望着王洵,表情凝重得像是在审视一个战场:“你会好起来的。”宋森雪喃喃说,脸上忽然变得y晴不定,“一定会……”
就在这时,仿佛是为了回应宋统领的断言,王洵猛地睁开了眼睛。宋森雪见此情景先是一阵大喜,紧接着他立刻察觉到了事情的反常,王队正的双眼一瞬间就张到了瑕疵欲裂的程度,两片厚嘴唇像两条蠕虫一样扭曲起来。
“宋统领!宋统领!”他用沙哑的嗓音艰难地喊出这几个字,因为嘴部的痉挛,王洵的吐字含糊得几乎无法辨别。
“王队正,我在这里。”宋森雪急忙附耳上前,“别着急,慢慢说,我在听!”
王洵的声音忽然停止了,宋统领耳畔传来了沉重的呼吸声,过了好半晌,那含混不清的声音才又一次响起:“快告诉渠帅!我看到了,我看到了!”
“看到什么了?”
“原来就这么简单……原来……原来这是真的!我看到了,我看到它们了,就是这么简单!它们有两座!它们一直都有两座!y间一座……阳间一座……y间一座……阳间一座……y间一座……阳间一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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