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令颜再三推辞,但朱贵妃却是铁了心要送她,最后不给人再拒绝的机会,轻声道:“你先回你阿娘那吧,筵席也要开始了。我看她那样子,要吃了我一样。”
心事重重的回了李韶身畔坐下,顾令颜拿着个玛瑙小酒杯在手心里轻轻转动,低垂着眼睫看自己身前的环佩。
“怎么了?”李韶搂住她轻声问了句,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
顾令颜摇了摇头:“没什么呢。”
她不愿多说,李韶也懒得去问,拿汤匙从自己面前的案几上舀了些虾肉到她碗里,一面絮叨着:“你中午都没用多少吃食,晚上可得多用几口。”
眼见着面前的梅子青色瓷盏眨眼间就装了一小半,顾令颜叹了口气,制止住李韶的动作:“阿娘,我够用了,你不用管我。”
照她娘这个架势,她很怕自己一顿饭下来,自己案几上的菜还动都没动过,全吃的是她娘案几上的。
顾令颜漫不经心的用着李韶挟给她的鸭脚羹、鸳鸯炙。殿中央腰肢易折的舞姬身着彩衣,轻歌曼舞,姿态翩然,顾令颜一下子跟着看直了眼。
身后传来几个妇人的窃窃私语声:“你说崔大将军这次究竟是怎么回事,屡次拒绝发兵,圣人都连下了数道诏令了。”
“我家那个说,是咱们的兵还没练好,上次又调了一部分去涿郡,所以崔大将军要倚仗关隘据城不出,消耗敌军。”
“可圣人的诏令也不得不从啊……”
吴昭仪看着那一群相貌明媚、舞姿轻盈的伎人,从水晶盘里摸了个葡萄吃,目光在殿中逡巡一圈后哼道:“还是七丫头运气好,得了替圣人抄经文的差事。你说说,怎么就没落到八娘头上呢?”
浔阳专心致志的看着场上歌舞,脸上露出三分笑意,手跟着打起了节拍,没理她。
吴昭仪想了一会,又道:“不止是八娘啊,咱们四郎也是住在宫里的,偏让七丫头得了这差事。”她戳了戳浔阳,“二娘,跟你说话呢。”
她正好戳在浔阳腰上,痒得很。浔阳忍了好一会,终于忍不住怒道:“阿姨,你能不能消停一会啊?”
“啊?”吴昭仪被她给弄懵了,怔怔的看了过去。
浔阳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偏面前的人是她亲娘,又是在筵席上,发作不得。喘了几口气后,恨声道:“阿姨,你以为那是什么好差事不成?”她看了眼四周,接着说,“你就等着吧,她出来绝对要脱一层皮。”
哪有闺阁小女郎愿意整日抄经文的?又不是准备去做坤道的。现在还直接住进了宫城的小道观里,连筵席都不能来参加。
吴昭仪光顾着艳羡去了,却没想到这一节,她连连摆手说:“那算了那算了,我也就是随口一说。”
“四郎呢,我今日怎么没瞧见他?”浔阳不想再跟她掰扯,转而问起了四皇子,“他近日功课如何了?我让他看的书都看了没?”
吴昭仪忙道:“都看了都看了。”随后又抱怨道,“你逼他这么紧作甚,他还小呢,我也不指望他将来能有什么大的出息。”
浔阳两弯秀眉霎时竖了起来:“你不指望,我指望!我不求他什么都会,别犯蠢就行了。”她将犯蠢两个字咬得极重,脸色霎时阴沉了下来。
一听这两个字,吴昭仪便知道她是在说越王。但浔阳从小就是个有主见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就开始听浔阳的话,此刻见她脸色不好看,便不敢反驳了。
“他是你弟弟,纵然有不好,你好好教教嘛。”她小声嘀咕了句。
饮了口茶水后,浔阳气定神闲的转动着腕上的碧玉镯,容色淡淡:“教不好。”教了二十年都这蠢样子,还要她怎么教?
还不如趁早回头,还来得及。
筵席刚开始不久,圣人便让人传了消息过来,说是看中了平阳王世子,其品貌才学都好。恰好想起之前承诺要替朱修彤保媒,便特意让人来问问贵妃喜不喜欢。
众人纷纷道了贺,都道婚宴上再添此喜事,实在是让人高兴。
朱贵妃笑着应了贺,又端起酒盏祝了自家嫂子一杯,掩面饮酒时才变了脸色,恨不能摔了手中酒盏。
他这是什么意思?当着众人的面来问她喜不喜欢?
虽说平阳王世子是不错,可要是不好,这当着众人的面,她们家也不好拒绝,否则不是得罪了平阳王?
“平阳王是哪位?”顾令颜低声问了一句。
李韶摸了摸她的鬓发,轻声说:“他祖父是武宗,此次对阵突厥和吐谷浑,崔大将军是河西道行军大总管,他是副总管。”
顾令颜恍然,难怪平阳王世子会在京城,应当是平阳王出征时送过来的。
殿外天色愈发的黯淡,靡丽歌舞逐渐撤下,席案上也只剩下残羹冷炙。朱贵妃问了女官时辰后,便让众人散去。
众人行过礼后,起身慢腾腾的朝外走去。夜色正浓,寥寥星子点缀在空中,刚走出清思殿,周遭便乱了起来。
顾家众人神色怔忡的看着四周,恍惚间听到有人说:“崔大将军出关,十余万主力被歼,吐谷浑连夺三城,河西大败了!”
到处都是议论此事的声音,一时之间人心惶惶,人人脸上都带着慌张。
崔绍宁征战二十余年,曾有可止小儿夜啼的名声,从前镇守边疆时,突厥即便是牧羊的人也不敢踏足河西半步,从未有大仗败得这么彻底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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