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怔怔地望着眼前娇嫩鲜妍的少女,有些无法直视她的光芒,然而却迟迟不舍得移开视线。
就好像……看到了有着截然不同命运的另一个自己。
方才,公子的未婚妻说什么?
中书令,安国公,还有杭州林氏。
都是她闻所未闻的词汇,但看着眼前光鲜亮丽的姐妹二人,她的呼吸不由变得急促。
原本,她也应该是这副模样。
锦衣玉食、高高在上,而非命如草芥浮萍,永远不知自己的明天在哪里。
时缨扶起她,用锦帕为她擦去额角冷汗:“弯弯,我是你的阿姐,又怎会害你?过去的十几年,你在泥淖中摸爬滚打,好不容易傍上恩主,却只能做个见不得光的外宅妇,如若现在找上你的不是我,而是别家千金贵女,即使将你乱棍打死往外一丢,你那‘公子’也绝不会为你指责她半句。”
她借了母亲的劝诫一用:“男人的海誓山盟都是虚无缥缈的东西,算不得真,唯有权力和荣华富贵才能切实握在手里。”
帕子淡香缭绕,恣意侵入弯弯的嗅觉,顷刻间瓦解了她最后的犹豫。
“你若能回到安国公府,成为时家的女儿,就可以光明正大站在他身边、甚至代替我嫁给他为正妻。”时缨顺势将锦帕放进她手中,“到时候别说其他人,就连你的‘公子’都不敢再轻视你。”
弯弯攥紧帕子,嗓音涩然道:“贵人……阿姐,公子他究竟是谁?我既是安什么……府的女儿,缘何会流落在外?你要我代替你嫁给他,又是因为什么?”
她心跳激烈,无数疑问纷至杳来,整个人仿佛陷入了一场不愿醒来的美梦。
“他是当朝卫王,未来的太子殿下,而你的身世,我需要回府之后向阿爹和阿娘求证。至于我,他对我无意,何况……”时缨顿了顿,面不改色地扯谎,“我已经有心上人,也不想嫁他。”
弯弯信以为真,心中震惊无以复加,没再多言。
时绮对时缨佩服得五体投地,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才能练就这番本事。
她想到方才,岐王说要求娶姐姐,莫非……
“皎皎,你和她换换衣服。”时缨的声音传来,时绮回过神,见她不着痕迹地对自己使了个眼色,又镇定自若道,“弯弯,我尚未弄清当年的前因后果,无法直接带你回府,但你放心,我会寻一处合适的地方安置你,绝不让你再受半分委屈,皎皎这身衣裙是新裁,你试试瞧喜不喜欢。”
弯弯没有拒绝,看着时绮色泽鲜艳、纹样繁复的裙摆,心中涌上难以言说的羡慕。
公子喜欢她打扮素净,可让她自己选择,她又何尝不想盛装华服、珠光宝翠?
“别在这里。”时缨轻咳一声,若无其事道,“此处光线不好,我们换一间厢房。”
她为两人戴好帷帽,出门去往隔壁。
院子里,弯弯的婢女正紧张地左顾右盼。
时缨怕她认出自己的声音,打手势令青榆和丹桂进屋帮忙,转身返回室内。
慕濯和荣昌王世子已从暗处走出,时缨透过窗缝留意着那婢女的动静,压低声音道:“殿下,世子,臣女有个计划,恳请您二位施以援手。”
荣昌王世子瞄了慕濯一眼,笑道:“时娘子但说无妨。”
时间有限,时缨也不再客气:“我有一块卫王给的令牌,除我之外仅他自己持有,足以证明他的身份,过会儿我将舍妹和弯弯姑娘偷梁换柱,让舍妹携此令牌进入通济坊的宅院,把它藏于其中,再寻借口出来。之后,我们放火烧了那间宅子,引来武侯,待他们在废墟中发现卫王的牌子,因事关重大,必须层层上交,由京兆府处理,不出意外,此物最终会落入京兆尹手中。”
“京兆尹为人刚正不阿,且恰巧与孟家有些过节,定不会帮卫王遮掩,届时,流言蜚语将在京中大行其道,揣测卫王为何会在通济坊有一座私宅。弯弯姑娘在那里待了一年,左邻右舍必定对她的身份有所猜想,两相叠加,越扑朔迷离的传闻越容易引人遐思,结果不言自明。”
“随后,我……”她略一停顿,“我见机行事,如果卫王不识相,我不介意为他多添一把柴。”
她将后半句咽了回去。
如果父母兄长选择与卫王共进退,她也不会再顾及安国公府的脸面。
至于弯弯,她帮她认祖归宗,给她梦寐以求的生活,已问心无愧。
“好好好,此计甚妙。”荣昌王世子忍不住想要拍手称快,“时娘子果然本事过人,卫王辜负你简直是瞎了眼。但若非如此,我们岐王殿下怎能……”
“闲话少说。”慕濯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调侃,“点燃那座宅子、确保令牌被找到并呈给京兆尹、还有后续放出谣言都须得万无一失,时娘子已出谋划策,这些自然该轮到你我出手。”
荣昌王世子点点头:“我这就去准备,对了,时娘子,那外宅妇莫非真是你的……先前岐王殿下也有所猜测,因此我们顺藤摸瓜到平康坊搜寻,排查从江南道尤其是杭州来的掮客及假母,已经找到当年经手她的人,得知她有礼佛的习惯,且是去年今日被卫王赎走,便想着来碰碰运气。”
他没有明说,时缨却一清二楚。
岐王看到卫王对时绮失神,推测他那外室形似时绮,于是本着赌一把的念头,以祖籍为切入点,去平康坊调查她的身世,或许还怀疑过弯弯和时绮存在血缘关系、是时家或者林家的远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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