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气轻松、话音揶揄,让她的紧张略微缓和,她不顾他穿着冷硬的铁甲,轻轻环住他的腰身,脑袋贴在他胸前,字句清晰道:“我在营地等你。”
旋即,她退开半步,目送他走出营帐。
夜半时分,一支精兵策马离开大营,如利箭般直奔而去。
时缨不能再跟着,便向顾珏借了身衣服,随后勤队伍前往。
虽是后勤部队,行军速度也非寻常车马可及,好在她骑术出众,从始至终不曾落下,更未抱怨过一声辛苦,士兵们不由心生敬佩。
顾珏麾下的一名副将旧伤未愈,此番没有上阵,本是在大营修养,但出于好奇,主动要求与时缨同行,顾珏念在姑娘家彼此照看方便,令她保护王妃的安全。
那副将与时缨同龄,有个妹妹在学堂里读书,说及这事,颇为感激道:“我阿娘身子不好,只生了两个女儿,阿爹整日唉声叹气,舍不得休弃阿娘,却总想着将我和阿妹卖掉换钱。岐王殿下重用顾将军,准许她训练女军,我幸而入选,不必嫁给邻村五十岁的鳏夫,娘娘收容女孩家进学堂读书,还予以赏赐,我阿妹脑袋聪明,功课做得又快又好,得了不少奖励,阿娘的药钱也有着落了,现如今,阿爹再也不提卖掉我们,您和殿下对我们简直是有再造之恩。”
时缨客气了两句,心情却变得轻快。
灵州又何尝不是她的福地,她在这里重获久违的自由,找到自己存在的价值,还拥有了彼此志同道合、互相珍惜的人。
思及他,她不禁笑了笑,这时候,他应当已经抵达阴山山麓。
她抬头望向流云舒卷的天际,心里默默想,她第一次作为军师出谋划策,不知舅父可有看到。舅父在天之灵,定要保佑此战大获全胜,众人平安凯旋。
-
七月二十六,阴山北坡,暴雨如注。
马车陷入泥泞,护卫们好不容易推出来,请示道:“公主殿下,这里雨太大了,您看是寻个地方躲避,还是迅速下山?”
宣华公主听着外面瓢泼的雨声,权衡片刻:“我们还是尽快离去吧,山中气候无常,不知何时才会雨停,万一等到天黑仍未放晴,无法生火,或许会遭到野兽袭击。”
护卫领命,飞快传令下去,大队人马踩着泥泞,艰难地挪向山下。
天边雷声滚动,豆大的雨点敲在密林间,汇聚成水流冲刷而过,遮掩了一切细微的动静。
宣华公主忧心忡忡,捻着手里的佛珠,暗自祈祷能够顺利越过山脉。
突然,一阵嘈杂传来,隐约夹杂着惊慌失措的呼喊,下一瞬,护卫高声叫道:“公主殿下,大事不好了!有埋伏!护驾!保护殿下撤退!”
宣华公主心头一跳,刀剑碰撞的清脆声响已越来越近。
内侍和宫人们的哭喊混杂在一起,护卫们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不知为何袭击他们的竟是自己人,穿着灵州驻军的盔甲,冒着漫天雨水直奔而来。
同行的北夏使臣也有些愣怔,但很快镇定下来,佯作害怕,瑟缩在车中,等候接应。
他们收到消息,国师率军亲征,企图攻击和亲队伍,嫁祸给灵州,引得南梁内斗,再以南梁皇帝诚意不足为由悍然开战。
杀喊声渐近,他们相视而笑,赞叹国师妙计如神。
突然,有人觉出几分不妙,撩开车帘一看,才发现另一支人马从山林间杀出,与袭击者缠斗在一起,没多久,己方寡不敌众,飞快逃离,却被后方赶来的援兵包围。
真正的灵州守军杀到,冲入和亲队伍,将他们这些北夏使臣的车驾圈在了中央。
那人颤抖着收回手,如烂泥般瘫倒在车厢内。
与此同时。
萧成安策马行至慕濯身边,禀报道:“殿下,没有发现北夏国师的行踪。”
慕濯环视四周,目光停留在一处山坳,当机立断道:“萧将军,你带两支小队跟我来,那里应当还藏着后手。”
“是!”萧成安应道,蓦然发现地面汇聚的雨水中夹杂着一缕血迹,心中一惊,正待询问,慕濯已转身打马离开。他也来不及再犹豫,连忙下令,带领两队人马紧随而至。
北夏的弓/弩手藏身在地势较高的一处山坳间,积水蔓延,他们半个身子已浸泡其中。
这一趟,国师做了万全准备,如果消息不慎走漏,或是被南梁侦查到端倪,灵州定会出兵,他们埋伏在此,便是为了应对这种情况,待朔方军现身,即可万箭齐发,令他们伤亡惨重。
果然不出所料,他们的前锋刚一出击,尚未靠近宣华公主的车驾,就被半道冲出的朔方军拦截,对方似乎也早有准备,人多势众,他们的兵马不敌,死的死伤的伤,其余被俘虏,算是悉数折在了里面。
国师却面色沉静,迟迟未曾下达撤退的指令,此处不宜久留,南梁的和亲队伍和灵州守军定会先行下山避雨,这里是必经之地,只要他们再往前走一点,就会被箭雨射成筛子。
积水仍在上涨,有人已经拿不稳弓/弩,胳膊开始颤抖。
左右禁不住侧目,突然,血花四溅,那人的头颅滚落在水中,整个扑倒,转瞬被水淹没。
“废物。”国师低沉沙哑的嗓音阴恻恻地掠过,刀刃滴血,立时被雨水冲刷干净。
众人噤若寒蝉,忙不迭绷直身子,打起十二万分精神,生怕步同伴的后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