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即恨恨地对苏越娇叱一声,“今日算你走运!我迟早会回来取你狗命!”
她转身便走,速度之快,只消一息就能飞出这偌大的院子。
从此以后她将再次隐匿,无影无踪。
欧阳意急道:“别走!通州水灾案已经翻案,但你知道为什么程县令还未平反?”
此言一落,王璇儿果然停下。
她囿于云韶府,对朝廷的章程所知不多,但也知道最基本的道理,通州水灾案既然翻案,作为通州水灾原本的责任者、她的丈夫,怎么也该平反吧。
可不知为何,朝廷平反文书迟迟未下。
欧阳意:“因为你!”
王璇儿懵了,“我?”
欧阳意耐心解释:“程县令昭雪,恢复名誉,不仅将追封,朝廷还有意施恩于亲眷,但程县令无后……以前朝廷遇到这种情况,一般会给夫人封个诰命,但是你……”
王璇儿明白了,“因为我杀了人。”
王璇儿垂眸,想起丈夫,泪如雨下。
她是杀人凶手,她成了夫君的污点,损了夫君一世清名。
可若不如此,夫君的冤情又如何能直达上听。
这是个无解的难题。
“你留在长安,不就是为了等着程县令平反吗?只有你认罪伏法,他的平反文书才会下来。”
当初讨论到王璇儿是否离开长安时,疏议司内就出现分歧。
现场分了两派。
“是否去了通州,告慰亡夫在天之灵?”顾枫当时说。
犯了这么大的案,不可能逃出生天,王璇儿应该趁着海捕还未实施,直奔目的地?
韩成则也是这个意思,说道:“贱籍私逃,被抓到是要刺配三千里的。王璇儿如此刚烈,豁出命为亡夫报仇,可见夫妻感情极深,对丈夫思念之情极深。程县令和王璇儿并非通州人,或许回到他们的老家了此残生?”
欧阳意反驳道:“确实存在为夫殉情或与夫合葬的可能,王璇儿是性情中人,但我还是更倾向于她会留在长安。在天后面前连杀三人,不就是等于敲了登闻鼓。”
登闻鼓在魏晋朝已有。
浅显易懂,朝堂外悬鼓,以使有冤抑或急案者击鼓上闻。
韩成则当时愣了下,却不得不承认欧阳意的说法。
“把通州的案子闹到天后面前,又在玄武门外杀人,引起这么大的震动,仅仅是为了复仇?”欧阳意谨慎分析的同时,大胆进行侧写,“程县令书生意气,不堪受辱自裁。名声、节气,对程县令这样的读书人来说是最重要的。”
“王璇儿为了复仇,可以堕贱籍,以舞取乐于人,甚至被逼迫过以色侍人,她为了什么!苦心孤诣、充分准备这么多年,可以博一个到御前审案的机会,为什么要走!”
顾枫感慨:“他们一定很恩爱。”
欧阳意也赞同:“一对神仙眷侣。”
贪生怕死是人的本性。
程县令却以死明志。
虽然很傻,但伸冤无门的情境下,即使不自杀,庄戊给他罗织的罪名也足判他死罪,也一样会连累妻子。
人死罪销,正是因为他自杀,妻子才得以轻罪,没有被发配去边远苦役,反而在长安过上还不错的日子。
这种烈焰般的爱情,完美无瑕,现代稀有,古代也稀有,一直存在于传说中。
理性的思维习惯使然,欧阳意认为自己再活几辈子,大约也不会遇上这种生死契阔的爱情。
“程县令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却有这份勇敢,比多少男儿都强。听说程县令是自焚,大火烧身,该多疼,却是绝处逢生,为爱人谋取一线生机。”
多难得啊,现代都少见。
“太令人感佩了。”
欧阳意不禁喃喃,那双清澈明亮的杏眼里,仿佛有光。
谁能不嗑绝美爱情cp?
梁柏从未见过妻子这种眼神,她那亮晶晶的眸子灿然生辉。
他怔了怔。
有一种很不爽的感觉油然而生,令人胸口发闷。
具体是什么,他也说不上来。
当然不是吃醋,妻子只是欣赏程县令的专情和牺牲。
疏议司诸人纷纷附和欧阳意,只有梁柏不在状态,抿抿唇,道:“我也可以为意意舍命。”
他声音有点沉哑,话却很急,大家都在赞叹绝美爱情,他忽然来这么一句,很突兀。
甚至有点不分场合。
堂中倏地安静,诸人面面相觑。
怎么了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