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嫌弃也并未将视线移开,松开兰时的手,接过那荷包,半怪道:“你又偷母后的樱桃煎。”
从来不短她吃穿,供上来些蜜饯果子,她还总是偷偷拿。
太子殿下,熟练地从里头倒樱桃煎出来吃。
“那不是酪浆樱桃不好带嘛。”
如今时令尚好,吃鲜樱桃会更好些。
兰时揉了揉自己的手腕,一边如平常闲聊一般,同太子殿下说道:“殿下这俗话说,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这殿下又吃又拿的。
太子殿下闻言,下意识瞧她,二人一对视,兰时温柔笑意清清楚楚映在他眼底时,他就知道,这不是普通的樱桃煎了,是姜兰时的贿赂。
“先说来听听。”
太子殿下展袖朝罗汉床上一靠,将她荷包里的樱桃煎吃了个干净,心想她若要说那探花郎的事,那她就等着那探花做一辈子七品编修吧。
“昨日赏花宴的事,我听姑母说过来龙去脉了。”兰时坐到罗汉床另一边,与太子殿下掏心掏肺,“殿下,兰时从心底里感激殿下的维护。”
“兰时乃至整个卫国公府都领殿下的情,边关将士亦如是。高门贵女,娇养至今,却只会搬弄口舌是非,该罚!”
兰时觑了觑太子殿下的表情,见他神色尚好,才接着抛出重点:“可这些小娘子也只是口舌之利,倒也没错到累及父兄的地步,太子殿下宽仁待下,何须亲自过问这些许小事。”
太子殿下面色不变,“我倒是没想过你会为她们求情。”
按着他的意思,是要杀鸡儆猴的,内宅里都能传出这样的言论来,想来这朝中官员,应有不少一部分耽于享乐久了,早忘了至今还未完全收归的北境。
他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整顿一番的。
“殿下。”兰时正色,与太子殿下推心置腹,“我倒也不是非得为她们求情。”
只是那小宫人的话,总是出现在她脑海中。
“不过是最近,有人对我说,我的天地太小了,只围着这一方宫城,围着——”
兰时很及时地将那句围着太子咽了回去,欲盖弥彰地别开眼。
这一举动没逃过太子殿下的眼睛。
太子殿下微微挑眉。
只听兰时又道:“围着姑母,所以推己及人,若说我身在宫城眼界有限,那她们拘于内宅又何尝不是呢?”
“她们只是什么都还未曾见过,所以才并不明白北境军究竟意味着什么。”
若是因此被责,带累家族,还断送自己的一生,对她们有些严苛。
她做过皇后,做天下女子表率,做过将军,体恤过将士,但其实,她不曾站在一个女子的立场去理解过其他女子。
如今她愿意尝试着由她开始去做一个改变。
“殿下此举定有深意,我也无意为她们开脱,但是殿下,若是殿下心里有谋略,何不釜底抽薪?不必如此迂回。”
姜兰时哄太子殿下的三板斧,蜜饯,装乖,焚香。
不说无往不利,但也从无失手。
所以她在另一个荷包里倒出来些昨日制香剩下的香饵边角料,点在白瓷三角香炉里。
太子殿下在果香气里,目光落在兰时身上,纤手调香,如画一般。
他没想到第一个看清他意图的人会是兰时。
“在你眼里,我就是做什么都有目的吗?”
他当时其实并未想过这许多。
“我相信,殿下是在事后才想到,这其实是件一举数得的事,对此,小女只想说,治家不严,难道不比口角纷争更严重些吗?”
兰时将那香炉往太子殿下方向推了推。
冷不防被太子殿下抓住了手。
太子殿下的目光深邃幽沉,眼底暗藏惊讶与欣赏,含笑揶揄道:“小丫头长大了,有坏心思了。”
这目光太过危险,兰时只觉不太妙,她不着痕迹地抽回手,“殿下,我已年满十六了,如今如此这般不太妥当,殿下忙,兰时告退。”
只要她跑得够快,殿下就不会叫她回去。
太子殿下眸中的目光十分危险,不太妥当?
他咀嚼了一遍这四个字,“何处不妥?”
这话声音虽轻,却比那目光还危险些。
常保捧着汤盅从太子殿下身边经过,听到这句恨不得自己原地消失,他知道何处不妥,但是他没法跟自己主子明说。
他怕死。
太子殿下雷厉风行,正午时分,各家大臣就收到了由陛下颁布的诏书,贬官的贬官,罚俸的罚俸,诏书之上并无各家娘子罪状,只一条,治家不严。
连同文府在内,被罚了十多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