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只是静静地听着, 并不急着置喙。
“太傅,幼时您便批过学生一句,离经叛道, 可学生不管那时还是如今,也只愿坚守本心。”
兰时军礼站姿并未动过分毫,虚心问道:“学生如今筹码够了,可不知该如何做才能不令陛下忌惮群臣死谏便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只因面对的的杜太傅,兰时才敢这般直言不讳。
杜太傅缓缓捋过胡须,费力地将背挺起来, 道袍衫穿出了官服的肃穆, 开口却没有半分迟疑。
他道:“那老夫这一把老骨头,便为将军铺路。”
“太傅!”
兰时并不是来求太傅出手的,只是心里乱,想同太傅聊聊。
太傅才痛失爱女,她不想让太傅再担上触怒龙颜,背刺百官的风险。
“师者在前, 天绝不会塌下来, 百里拜佛, 你已经磕到大雷音寺山脚了,余下的事,交给太傅。”
她方才明明可以明里暗里地提阿蘅,可她没有。
太傅知道兰时是怕他伤心,学生有拳拳尊师之心,他难道就没有回护之意吗?
“太傅!只一个我,不足以成为太傅出头的理由,请太傅爱惜声誉清名,莫要为学生私心出头。”
兰时说得急切,腰也弯的更低。
如今朝野看似清明,不过是前头死了文太傅和吴穆,他们不得不消停沉寂。
党同伐异,无论何时,都不会停止。
太傅若是此时冒天下之大不韪替她的愿景出头,怕是只会成为一个出头鸟被人打落。
“好了,太傅心里有数,现下卫国公也在京中,你便是太傅的退路,去吧。”
兰时还想再说,被太傅送出书房外。
太子殿下正好迎上来,点了点兰时额头,“说了什么,怎的如此凝重。”
额上冰凉的触感,激得兰时回神,兰时攥住了太子殿下的手指,灵机一动,“殿下,突厥已平,陛下应当要论功行赏罢?”
太子直觉兰时意有所指,“算算日子,该是大朝日的时候,你要求什么?”
不若先说出来,他听听是否可行,父皇如今是浸在四境一统的喜悦里,可这喜悦不会维持一生。
谁也不知万人之上的天子会在何时觉得掌管军权的卫国公府碍眼。
所以现在得更加谨慎。
兰时也明白这个道理,她拉着太子殿下往正堂走,“我想让陛下将此次的封赏,全加在我身上。”
卫国公府虽……与家徒四壁无异,可权势算是京城里的头一份儿了。
中书门下还分权而治,北境却是姜府一家独大,换了她是陛下,也不会睡得太踏实,可他们也不能只等着姑母和太子殿下时不时的请求过活。
“交给我。”
太子殿下觉得自己已经猜到她要做什么了。
既然拦不住,那便陪着。
“那我回府了,太子殿下陪太傅坐坐,我去同大哥商量商量。”
卫国公府从来没想过独揽兵权,可就算却权,也得方方面面万无一失。
兰时盘算了一番自己自己的筹码,万事都好说,只是——
“说什么诨话!”卫国公一怒,一掌劈掉了半张桌子。
兰时不惧不畏,敬茶劝道:“大哥,多好的机会可以从这趟浑水里抽身,咱们得抓住机会才行。”
急流勇退,才是如今姜府应该做的事。
卫国公接过茶盏,眨眼便捉住了兰时这计策里的错处,“那也不必急在这一时,你可想过如此心急会适得其反?”
“大哥是说,因势利导?”
兰时转念一想,倒也是个法子。
卫国公看兰时还没错到家,这才缓下情绪来教她,“起手你提这事的时机就错了,太傅乍闻杜蘅死讯,自然会一时激愤,再是饱读诗书,也不能免俗,这是人之常情。”
“再者,你前头险中求胜,次次如愿,心也随着一起浮起来了,听了杜太傅的意气之言,便血气上头,也有些不管不顾了。”
卫国公看兰时听进去了,语气更和婉了些,“太傅孤直,陛下不会太过为难他,但你若是那般做了,可未必能全身而退,你最大的底气,是你的军功不假,可陛下不是太子,他不会允许你这般算计。”
大意了,兰时这才慢慢琢磨起来,平了突厥,保全了家人性命,她再回京来,的确是没了初时的谨小慎微。
兰时的心慢慢地静下来,长长吐出一口气,“大哥说得对。”
论起对陛下的把控和拿捏,终究是大哥更胜一筹,不然也不会这许多年不曾返京,上表奏折不假辞色还能牢牢把控北境。
陛下可是连监军都不曾派过。
兰时将心底的夸赞对着自家大哥说了一遍,卫国公听完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