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老臣有本奏。”
昨日太子与兰时已经前来详秉缘由,陛下对太傅所奏之事已经心知肚明。
他装出一副关切疑惑的模样来,礼贤下士道:“太傅请讲。”
太傅深揖一礼,从容且坚定道:“论理,此事不应由老臣来秉,但老臣身为太傅,不仅授业与太子,这些年来,也关切天下学子。”
太傅咳了一声,“想必诸位同僚都知晓,北境军中骁勇善战的先锋官,是卫国公家的嫡幼女。”
百官乍闻此问,拿不准太傅究竟是个什么意思,私下窃窃。
太傅顿了片刻,才又道:“无知鄙薄之人提起,只会论她女子之身,可老臣只认她是老臣的另一个学生,悉心教导出来不输男子的学生,女子建业,比之前朝,并不算骇人听闻,可我朝四境一统,却只出了这一个。”
杜太傅缓缓站直,“因此,老臣恳请陛下,开女子学堂,广纳四境有求学之心的女子,如今大凉国土再延千里,正值用人之际,求陛下不拘一格,广纳贤才。”
此言一出,如平地一声惊雷起,炸沸了朝堂这一锅死水。
陛下心里也感慨地很,昨日太子同兰时拜求时,也是这般单刀直入,不留余地,不懂转圜,让人又爱又恨。
他当太子是被兰时迷昏了头,原来根源在这里,太傅若不是太子太傅,只怕真的会因朝堂人心,在一方难见天颜的院落里著一辈子书。
昨日小十四也是这般求的。
“陛下,兰时斗胆,求陛下宽恕太傅直言之罪。”
兰时行了跪拜大礼,太子殿下陪她一起。
二人一同跪拜时,陛下已经想好了赐婚的诏书如何起笔如何收势。
结果她说出这样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来。
陛下手中的笔,已经舔满了墨,滴下一滴来,在空白诏书上晕开一朵墨色的花。
陛下恍若未觉,问了一句:“什么?”
兰时将太傅家的事简明扼要地同陛下说了一遍。
她心底里是猜测陛下知晓甚至默许此事的,但她嘴上不能这么说,只能当陛下一直被蒙在鼓里。
兰时补充道:“陛下,兰时并不贪图权势爵位,但心与太傅一致,想替天下女子求一个机会。”
太子在一旁描补,“不强迫天下女子皆读书习武,但若真有人有此心,大凉只有支持,绝无反对的道理。”
太子殿下赞同此举,也不单单只是因为要同兰时站在一边,而是他真的觉得此举可行。
比起拘泥于男女之别,泥古不化,他更希望看见一个蒸蒸日上,国富兵强的大凉。
“父皇,不论其他,儿臣母后与母妃,学识见地便不输男儿,若是他们有得选——”
母后会向兰时一样跃马提qiang,纵横疆场,他的母妃,无论是书院求学还是著书立说,都能活得很好,还能掌文家,不必困在后宫,郁郁而终。
“便是来日嫁人,学过圣贤道理,也胜过拘在女训底下唯唯诺诺,带累家族子孙。”
远的不说,单看文家,倾覆可不就是文太傅续弦纳色,却又变心将子孙扔给内宅里没有见识的继夫人,带累了家族还险些波及太子。
但这大逆不道的话兰时不好再说。
但陛下和太子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那一处。
太子还好,不曾波动。
陛下心底却是一片唏嘘,也不由得细细推敲起太子与兰时的画来。
心内动摇,却向兰时问道:“你可知此事说来容易做来难,若真如你所说,允准女子出府入学,那学成之后又待如何?”
陛下并没有动气,立起眉眼,像个同晚辈闲聊的寻常长辈,再问:“男子入学,寒窗苦读,是为了考取功名建功立业,女子又当如何?”
兰时心里想得清楚,自然是男子如何,女子便如何,男子为官,女子亦可。
嘴上却道:“兹事体大,兰时不敢妄言,也想不出个妥善的主意来,才来请求陛下看此事是否可行。”
陛下初时是想说不可行,天方夜谭,痴人说梦。
可太子提到了皇后和文妃,兰时又话里话外点了文太傅。
便是九五之尊,泽被万民,也是会有亲疏远近,也到底是凡人,不被触动是不可能的。
陛下回过神来,看向从来脊背都挺得比文太傅笔直的杜太傅,单就忆起他家那个为国捐躯的女儿,也没法狠着心肠驳了杜太傅的请求。
陛下沉声道:“重卿以为如何?”
卫国公家里已经出了个惊才绝艳的女儿了,因此丝毫不避嫌地上前道:“臣附议。”
自家妹子的期盼,又不曾伤天害理,卫国公从来都只有支持没有反对的,才不在乎何人指责他偏私。
不亲亲人,难道要亲小人吗?
卫国公已然表态,那沈相只能持芴中立。
总得让百官各抒己见才好逐个击破,他是无利不起早,借着势越爬越高,家中也并无女儿。
可他还欠着一份情,不得不还。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