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阔望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顾樱,脑海中不知不觉回溯当初的记忆。
顾樱搬来大院的第一天,他站在房间里,透过窗户,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提着两个小包裹紧跟在孙兰身后。
孙兰身上挎着大大小小十来个包裹,顾樱两只胳膊上分别只挎了一个,她亦步亦趋跟在孙兰身后,一双眼睛并不像初入城的孩子那样没见识地四处打量,她眼里仿佛只有面前的母亲。
那副寡言沉默的模样当时便吸引了张阔的注意,凭借着一面之缘,他便断定这是和他能相处的女孩子。
后来果不其然,两人很快相识,顾樱和他想象中差不多,相处起来的确很愉快,哪怕待在一起不说话,也并不会尴尬。
张阔回想起来,总觉得和顾樱那一段时光是最愉快的时光。
他曾经心里冒出过娶顾樱的想法,并且深信这个想法有实施的可能。
顾樱家里和他家里条件相当,顾樱和他也能相处得来,两人有共同话题,彼此懂得对方的心思,以后结了婚、成了家也会是很幸福的一对。
不出意外的话,他会和顾樱幸福安稳地过一辈子。
可现实出了意外,明雪猝不及防地闯入他的生活。
以前他是从来不会将明雪归为结婚对象,他很务实,不会去想自己不太能够得着的东西,明雪就是平平无奇的他够不着的东西。
但是明雪主动靠近了他,主动将这种不可能变成有可能。
那次明雪主动问起他手上的中国结,他不是没有察觉到明雪的主动靠近,只是那时候他并不太能确定明雪的心思。
所以当时顾樱让他向明雪要回中国结,他义无反顾讨要回来。
偏偏从那之后,明雪对他的态度更明显,直到某一天,明雪提出要和他结婚。
他那几天是处在一种极其不真实的心态中,处在一种无法脚踏实地的环境里,事情太荒唐,甚至让他生出一种人生无常的感触。
可过了这段莫名怀疑的阶段,他做出了对他自己最有利的选择。
那时候他其实已经预感到会后悔。
人和人的气场合不合,只要几句话就能聊出来,他和明雪聊过,两人并不合拍。
有时候他迁就明雪,有时候明雪迁就他,两人都在小心翼翼营造一种和谐的聊天氛围,压根不像他和顾樱相处时那样自在。
可他最后还是选择了明雪,明雪的父亲是副厂长,娶明雪可能是他这辈子遇到的唯一一次可以翻身的机会。
他父亲在工厂里做一个普通工人,永无出头之日,如果他能够往上爬,家里人也能仗着他的身份,在外人面前抬起头。
以后有了小孩,小孩也不用像他一样,处处觉得不如人。
他那段时间想了很多,想了未来长长一条路该怎么走,可唯独没想过顾樱,没想过他和明雪结婚之后,顾樱要怎么办。
他那时候想,他和顾樱也没说破,两人真要论起来,其实什么事情也没有,顾樱怪不得他。
这是他当时减轻心理负担的唯一想法,靠着这个想法,他和明雪顺利结了婚。
后来顾樱紧跟着嫁给归希文,他心里其实有些酸,仿佛这是顾樱的报复,也是顾樱对他的背叛。
看到顾樱和归希文恩恩爱爱的样子,他心里早就已经后悔。
可真要让他重新选择一次,他还是会坚持当初的决定,他还是会和明雪如期举行婚礼。
后来明雪天天和他吵架,找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挑起争端,他只在心里问自己,重新一次,他的决定会不会变?
每次得到“不会变”的答应,他内心里对明雪就会宽容几分。
就算后来归希文去了南方做生意,顾樱去了国外,他问过自己,他的选择还是不会变。
然而在这一刻,在见到顾樱从国外回来的这一刻,他的答案动摇了。
他一直坚定的选择开始动摇,他这次是真心后悔了,从心底里发出的悔恨,从四肢百骸、从五脏六腑中发出的悔恨。
或许他早就动摇了,可能早前只是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和明雪结婚,起码他的仕途是顺利的。
就这一点,他就不该后悔。
可是,可是……
看着眼前这样明艳耀眼的人,张阔心里一阵酸涩,口里莫名变成苦滋味。
满嘴的苦涩几乎要让张阔说不出一句话来,他艰难地动了动唇角,憋出一句:“你这是要去哪儿?”
顾樱出门原本是想去找刘小姐谈以后生意的事情,听到张阔问起行踪,她笑了一笑,只道:“我去多瑞大楼报到。”
只这一句,让张阔心里直泛酸水。
是了,现在的顾樱,不仅明艳漂亮,还能拿着高薪工作。
大院里之前传言顾樱薪水三千元,后来听人说那是三千美元,足足有一万多人民币。
顾樱既漂亮又能赚钱,这种条件,大院里恐怕没人能配得上。
托顾樱的福,张阔此时此刻更加深刻地明白自己错失了什么,也更加感到心痛。
比从来都无法拥有更加悲哀的事情是本可以拥有。
张阔以前是有这个机会的,他明明有娶顾樱的机会,他亲自弄丢了,他把这个机会亲手送给了归希文。
大院里现在天天宣扬归希文福气好,能娶顾樱,谁能知道,这份福气应该是属于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