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小姐与杜公子在花灯节幽会后,就变得不对劲起来,常常独自一个人发呆,有时候不知想起来了什么,女子细白如瓷的小脸泛起淡淡的粉晕,比小姐画中缠绵悱恻的女子还要娇艳。
随后,小姐会长长叹上一口气,轻轻摇摇头,随着面颊粉晕退去,眼中蓄满了哀愁。
细细算起来,杜公子的确好久没有在小姐面前出现了。
莫非杜公子和京城里那些薄情寡义的公子哥儿一样,玩弄完小姐的感情后,就将小姐弃之如敝屣。
宝笙看向盘中红紫相间的荔枝,暗暗摇了摇头。
不对,杜公子虽然没有露面,可杜府每日派人送来的鲜果和小姐爱吃的吃食却从未断过。
魏无晏望着庭院中绿油油的杏树,叹了口气。
汛期已过,宣州城外的河堤完好无损,说明杜衡成功找到埋藏着炸药的河堤,解除了隐患,至于陈监丞和马侍郎二人身后的那条大鱼,也不是她操心的问题。
在花灯夜那夜的短暂心悸后,魏无晏发现她的确喜欢上了杜衡。
她时常想,如果杜衡只是一个平凡的男子,她也许会接受他的爱意,像这世间所有的平凡男女一样共结连理,绵延子嗣,共享天伦之乐。
只可惜,她终究是见不得光。
如今她能做到,便是尽早离开宣州,尽早离开杜衡,将二人刚刚情窦初开的情感扼杀在萌芽期。
可杜衡承诺她的出城文碟一直没有送到,没有出城文碟,她就出不了宣州城。
实在不成,她准备带着银票,再去一趟县衙,贿赂办理文碟的小吏,想方设法得到出城文碟。
“小姐,天气这么冷,您站在窗口也不知披上褂子,小心着凉。”
宝笙放下盘子,口里一边埋怨,一边走到木架前取下一件烟霞色褂子,披在女子肩头。
“哪里来的挂绿荔枝?”
“自然是隔壁杜府送来的,要说杜公子真是厉害,这几日暴雨倾盆,城里的粮价都翻了三翻,运进城的新鲜蔬果稀少,几乎全被城里的达官贵人们抢走了,还好杜公子日日派人送来新鲜的蔬果,从未委屈到小姐.....”
听到宝笙喋喋不休细数杜衡的体贴入微,魏无晏转过头,看向瓷盘中一颗颗形态饱满,香气萦绕的荔枝,缓缓蹙起黛眉。
挂绿荔枝成熟后表皮呈红紫相间,有一条绿线横贯表面,故而得名“挂绿”。
此种荔枝入口甘甜清爽,满嘴果香,不会有一丁点儿涩味和酸味,是荔枝中最名贵的品种,价格同样令人咋舌,魏无晏记得先帝还在时,宫中只有妃以上品阶的宠妃和皇后,才会在国庆佳节收到一小盘子。
就连宣州城的土皇帝朱知州,这辈子恐怕都没见过这种名贵的荔枝。
如此一看,杜衡的本事还真是不小...
就在魏无晏愣神时,杜府管事突然登门拜访,说是要为他家公子传口信。
魏无晏让宝笙将杜府管事领进来。
“见过卫小姐。”
杜府管事笑得满面春风,道:“卫小姐,我家公子在鹊桥酒楼定下全蟹宴,遣奴才给小姐送来请帖,希望小姐明日前去赴宴”
魏无晏让宝笙接过请帖,她浅啜一口清茶,低垂着眸子,漫不经心问道:“杜公子的差事都办完了?”
“是啊,公子的差事刚办完,就去县衙帮着卫小姐办理出城文碟,公子说明日卫小姐前来赴宴,公子会将文碟亲自交到小姐手中。”
魏无晏盯着茶面上漂浮的白毫,心想她以前怎么没有发现杜衡竟如此狡诈。
要她去赴宴才肯交上出城文碟,她若是不去呢?
久久听不到回应,管事抬头看向端坐在海棠圈椅上卫小姐。
女子坐姿优雅,云鬓如墨,发间簪着的翡翠步摇静静垂落,衬得女子肌肤赛雪,绛唇映日,此时女子低垂着眸子,静静盯着手中的茶盏,让人猜不透她心中思绪。
良久,女子抬起清澈双眸,嫣然巧笑道:“那便有劳管事回复杜公子,小女子明日定会准时赴约。”
翌日,魏无晏如约前往鹊桥酒楼。
鹊桥酒楼坐落于宣州城外的鹊桥山上。
鹊桥山是一座拱形山峰,因从远处看很像是牛郎织女相会的鹊桥,故而得此名。
鹊桥山常年云雾缭绕,流云泻动,酒楼在云雾中若隐若现,如轻纱帷幔遮面,静谧又美丽,别有一番情致,因此,宣州城的眷侣们时常会选取在此地幽会。
魏无晏行走在古朴的栈道上,她瞧见围栏上挂有一排排的同心锁,有的同心锁锈迹斑斑,饱经岁月,有的则是崭新如初,在日光下闪闪发亮。
她随手翻开几个同心锁,见到锁面上还刻着挂锁男女的姓名,以及彼此许下的誓言。
“小姐,我听说这座鹊桥山可灵了,能够拴住挂锁男女的三生情缘,小姐,你要不要买上一副银锁,刻上你和杜公子的名字?”
宝笙见自家小姐饶有兴致翻看起沿途的同心锁,出言提议道。
魏无晏摇了摇头,微微一笑:“若真这么有用,天下哪还有负心汉一说。”
世人啊,都是这样,情到浓时人自醉,情转薄时两相厌。
她的父皇与母妃是如此,摄政王与皇后是如此,天底下的眷侣亦是如此。
远方外廊上,一位清隽挺拔的男子负手而立,面具下的深幽漆眸望向栈道上衣袂飘飘的女子。
山中水汽氤氲缭绕,女子婀娜的倩影在云雾间时隐时现,若明若暗,仿若融入当下瑰丽的山水画卷,缥缈又美丽。
有一瞬间,陶临渊恍然觉得女子下一刻会乘云驾雾,离他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