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内的大火已经烧了七天七夜,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烟尘,站立在谷口上风,不小心吸上一口,都让人忍不住剧烈咳凑,眼眶被醺得酸疼。
若是身在滚滚浓烟的谷内,断无活下去的可能。
魏无晏紧紧盯着黑漆漆的谷口,心也跟着一点点沉了下去。
“本王命手下开打城门,纵容陛下的兵马来到谷口,就是想要陛下亲眼看一看,好让陛下彻底死了心。”
云烨站在山谷另一端,身后是十万雄兵。
男子负手而立,身着银白铠甲,居高临下,他看向眉眼失落的女子,冷声开口。
魏无晏双眸一眨不眨,紧紧盯着不断冒出滚滚浓烟的谷口,因距离得太近,她的眼眶被烟气醺得绯红,面颊也被热气烘得嫣红,水眸如波,绛唇映日,宛若一株明艳至极的妖桃。
女子蜷缩起冰凉的手指,沉声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朕没有瞧见摄政王的尸身,断不会退兵!”
云烨似是早就猜到了女子的固执,他挥挥手,身后侍卫递上一副布满刀痕的兜鍪。
他扬手将兜鍪丢出去,冷冷道:“事到如今,陛下还不死心吗?”
兜鍪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停在一双龙纹绣银靴下。
魏无晏在看清地上残破不堪的凤翅金兜鍪时,清瞳骤然一缩,险些站不稳身子。
她俯下身,颤抖的指尖轻轻拂过兜鍪上的凤翅,脑中浮现出男子在离别前那一夜,身穿玄色鳞甲,头戴威风凛凛的凤翅金兜鍪,清冷月色倾泻在他般般入画的五官上,镀上了一层清晖。
男子凤眸含笑,用薄唇拭去她眼角的泪水,声若醇酒,告诉她自己定会平安归来,娶她为妻。
泪水顺着面颊一滴滴滑落,砸在破损的凤翅金兜鍪上,与上面的血水混合在一起。
“陛下斥责臣贪图捷径,与鞑靼勾结在一起。可陛下如今为了营救摄政王,居然和当年兵临城下,有着杀父之仇的金人联手,又何尝不是在与虎谋皮呢?”
云烨看着泪眼滂沱的女子,觉得她为其他男子留下的泪水极为刺眼。
“大魏早就与金国议和,两国摒弃前嫌,和睦相处。本公主之所以领兵帮助陛下,全是因感激陛下曾经对我的救命之恩。可川西王先是违背祖训,暗中和鞑靼勾结,又设天罗地网,谋害大魏臣子,种种恶行,全是为了一己私欲!”
完颜洛羽瞧见魏无晏失魂落魄的模样,生怕她受到长兴王的言语刺激,纵身跃入谷内为摄政王殉情,急忙扬声反驳。
魏无晏缓缓站起身,她抬起眼皮,盈盈水眸仿若凝结上一层冰。
女子眼角犹挂着泪痕,声音柔弱,语气却极为坚定:
“麒麟军听命,长兴王勾结鞑靼,谋害忠良,意图谋反,尔等斩杀敌军首级者,赏爵一级,良田百亩。”
魏无晏一边说,一边从背后箭筒中抽出一支金羽箭,从容不迫搭在弦上,然后,瞄准曾经立誓要守护她一辈子的男子。
“保护长兴王!”
云烨身边的属下曾经目睹过小皇帝在上林苑箭无虚发的箭法,急忙命人架起盾牌,挡在主君面前。
云烨见女子用箭芒对准自己,眼角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两下,他心如刀割,寒声道:
“臣那日对陛下说过话依旧作数,还请陛下不要再执迷不悟。”
“执迷不悟的人,从始至终,只有你。”
魏无晏说完,持弓的手微微上扬,松开指尖,放出一箭,金羽箭势如破竹,在空中极速掠过,正中对方的牙旗。
云烨盯着掉落的牙旗,咬牙切齿道:“传令下去,务必要活擒大魏皇帝,不可伤她一分一毫。”
两方兵马陷入厮杀,川西军常年镇守在苦寒之地,身经百战,数量上是麒麟军的两倍,又占据着高地,一时间双方打得难分胜负。
山谷间,火光冲天,铿铿锵锵的金革声不绝于耳。
“陛下,刀剑无眼,还请陛下速速退出谷外。”
薛锰挥刀砍断迎面射来的飞箭,对身后的小皇帝急切道。
魏无晏被一队人马护在盾牌后,她回首看向山谷入口早就埋伏好的川西军,苦笑一声:
“薛将军恐怕甩不掉朕这个拖油瓶了。”
完颜洛羽与她带来的金兵同样在苦苦支撑,不过她的心态倒是挺好,道:“长兴王羽翼未丰,想来还不敢得上罪大金,一会儿有机会,我骑马冲向谷口,陛下你紧跟在我马后。”
二人正说着,突然感到另一侧山谷传来震动,似有千军万马正在赶来。
“糟了,恐怕是鞑靼王领兵来援助长兴王了。”
完颜洛羽沉下脸色,大呼倒霉。
果然,一队身穿鞑靼铠甲的兵马出现山谷间,迅速朝长兴王的兵马汇合。
“陛下,臣的援军已经到了,希望陛下束手就擒,不要再做无用之功。”
云烨唇角噙笑,眉眼间满是势在必得的意气风发,他看向被兵马团团围在中央的魏无晏,再次规劝道:
“摄政王能够给陛下,臣亦能给陛下,摄政王不能给陛下的,臣心甘情愿双手奉上!”
“长兴王好大的口气!本王何时拿着刀剑恐吓过皇上?”
听到男子清冷的声音,魏无晏急忙拨开身前的侍卫,看向对面山谷上,身穿鞑靼铠甲的男子。
男子修长手指挑开狻猊兜鍪,露出一对儿深邃凤眸,迎上女子盈盈水眸。
“微臣救驾来迟,还请陛下恕罪。”
魏无晏瞧见男子鲜活的眉眼,脸上绽放出欢喜的笑容。
她就说过,摄政王是属猫的,命多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