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就叫唇亡齿寒。】正忙着查看田地情况的陆悬鱼随口评价道。
【为什么听起来你好像置身事外?】黑刃淡淡地问了一句。
【不然呢?天塌下来也是个大的扛……】她不负责任的扯淡只有一半,另一半被她咽回去了。
对于一个三国历史盲来说,公孙瓒和田楷到底能扛多久她不知道,但她知道扛不住是迟早的事儿,毕竟刘备跑四川去了,孙权在江南,也就是说北方平原这片土地都归曹老板了,这事儿她还是知道的。
于是问题出来了:曹老板什么时候会在平原城头插上他的小旗子?
这件事一旦进了脑子里,她感觉睡觉也不香了,记账也不勤了,连母猪下崽子她都懒得去数了。
睡到半夜时她突然爬了起来。
她不喜欢什么事都等到最后一刻才被通知的感觉,尤其是招兵买马,开始扩建自己势力的现在,她自己想跑总是很容易的,但她的兵马跑得不快。
而且她也不愿意再随随便便丢下家园,狼狈逃走了。
因此她必须得未雨绸缪一点。
李二正在做梦,而且还是个美梦。
他相中的那个小寡妇住在娘家,父兄对她多有微词,总嫌她在家多吃了那一碗饭,全然不顾她每日里纺织劳碌,织出来的布匹全部补贴家用,并不曾白吃白喝。
虽说嫌她在家消耗粮食,父兄又总觉得她还年轻,尚有好颜色,总该再寻个殷实些的门户,再换一点聘礼来,因此城中几家登门求亲的皆被拒了,这才轮到李二动心思。
他已经偷偷摸摸地攒了两千钱,现在跟着郎君在博泉屯兵,库房中的金银不计其数,只要略动用一点儿,他的终身大事必然就解决了!
只是那把钥匙,他究竟什么时候,才能从郎君身上……
李二突然醒了,并且差一点就惨叫起来,因为黑漆漆的小屋里站着一个人,正弯腰盯着他看。
“我要离开几天,”郎君这样说道,“在此期间,你便暂代此间事。”
李二那颗怦怦乱跳的心还没消停下来,又跳得更厉害了。
“郎君何往?”
那张总是波澜不惊的面孔望了一眼窗外倾泻满地的月光,“我要去兖州一趟。”
兖州?那是哪里?郎君去那里作甚?不不不不,这不重要,李二的脑子很快转动起来,他开始将郎君每日里所作的那些事一件件过脑子。
兵士操练一应都是极熟的,这没什么;
耕田种地的事他心中大概也有数,也没什么;
每日里的粮草有几个小吏报数,粮仓重地由二将军派来的人把守着;
军纪由三将军派过来的人帮忙,前几天甚至连两个游侠儿都被罚过,这几天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李二想了一圈,觉得替主君当这么几天的将军一点问题都没有,岂止是没问题,他的心跳简直又快了几分!
陆悬鱼从腰间解下了一把钥匙,丢给了他。
“这是银钱仓的钥匙,若是这几日里需要用钱,你用便是,只是记得登个账,待我回来查验。”
月光折射在钥匙上,泛出一点幽幽的光。
李二注视着这把钥匙,脑子里一片空白,将天地世间万物都暂时地忘却了,只记得他当初陪郎君去查验她那库房时所看到的满目金银宝货的光辉。
虽说夜里是个晴天,清晨却下起了雨。
而且这雨淅淅沥沥,连续下了三天。依附着博泉种地的农人们倒是很高兴,都说春天里多下点雨总归是件好事,但李二总有些心神不宁。
他那点兴奋已经随着陆悬鱼的离开而一同离开了,剩下的是无尽的恐惧和焦虑。
这座军营里,尽管兵士们见到他会胡乱称一声“郎君”,但他清楚,兵士们也清楚,他既没有权威,也没有力量,他的权力完全来自于陆悬鱼,他无法效仿,更无法窃取。
那些偷偷打开宝库,给小寡妇添置一份妆奁的心思都消弭无踪了,李二现在只希望营地里不要出现任何意外事故。
但还是有兵士跑了进来,“李郎君,有两头骡子已经两天不吃草料了!”
李二的头皮一下子炸了,作为一路流浪过来的人,他可太清楚骡马对于一支军队而言意味着什么,也更清楚这种牲口如果一头发了病,会演变成怎样的局面。
虽然从各个方面都和李二毫无相似之处,但曹操也正在写一道手令,将驴、骡、驽马这一类拉车的牲畜与骑兵们的战马分开安置,以及下令民夫每天清洁两次牲口棚。不仅如此,兵士们的厕所要同水源分开,抓到随地便溺的,军法处置。
这种琐碎事论理不该他管,但曹操很清楚如果不重视这些牲口,将会给行军带来多大的不便。
天气尚冷,他写完一道手令,交给侍从后,便用脚踢了踢身旁的火盆,一阵灰烬翻了上来,跟着木炭的颜色也瞬间明亮许多,将火盆中烤得焦黑的山药显现了出来。
因此曹昂进帐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个内着直裾,外罩麻衣,正在吃山药的父亲。
而曹操抬起头来,也看到了自己一身孝服的长子,与自己不同,这个长身玉立的十七岁少年是很认真地在尽孝,因此在这个春寒未消的时节就显得特别单薄。
如果换作他人,曹操几乎就要疑心这人是不是特意跑来嘲讽他的,但换了这个儿子,这位兖州牧只会觉得曹昂温厚孝顺,怎么看怎么顺眼。
虽然顺眼,但他还是咳嗽了一声。
“去岁中原多有时疫,”曹操淡淡地说道,“你孝心可嘉,但也要注意自己身体。”
少年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谢父亲关心。”
曹操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手中的山药,“此来何事?”
于是那双年轻的眼睛里便浮现出一层哀伤。曹操见了他那神情,心中便有了三分眉目,示意侍从们都退出帐去。
果然曹昂一开口,便是为徐州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