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紧,天下尽有名医的。”
主公这样亲切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她也赶紧低头哽咽几声,表示自己并没有放弃最后一丝希望。
“所以说,主公为何要我改名呢?”
主公摸了摸胡须,“邗沟一战的传言,我也听说了,你便是那位名满天下的列缺剑神吗?”
“……我不是什么剑神,”她说,“我只是有一柄剑,被朋友赠名‘列缺’而已。”
“我只是个剑客。”她最后这样总结了一句。
刘备的眼睛弯了弯。
“你不当自己是剑神,这很好。”他端起了一盏酒,“但也不要当自己是个剑客。”
“……为何?”
主公姿态十分放松地斜靠在凭几上,将酒盏端到唇边,“你以为,我是如何令徐州士族归心的?”
……她怎么知道?
“当人家女婿?”她小心地问了一句。
当那一口混着口水的酒液喷出来时,她其实离主公很近。
……但她还是迅速地闪开了!
……她身手总是很敏捷的!
但是主公喷完那一口酒后还没缓过来,胸腔剧烈起伏,抖着手指点着她,半天没说出话。
【……我好像说错话了。】她小心地说道,【你死了吗?没死就赶紧出个主意。】
【我没主意,】黑刃冷酷地说道,【你不是挺合他眼缘的吗?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好了。】
……那行,她可以试试。
主公开口似乎想说点什么时,她立刻抢了先。
“我前两天回小沛,”她试探性地说道,“发现了一家粔籹,还挺好吃的,下次给主公带点儿?”
刘备终于是说话了。
“你不忙着娶媳妇,的确有自知之明,”他嚷道,“就你这张嘴,要是倾慕谁家女郎,想要上门求亲,我这当媒人的都羞于开口!”
她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
天色已晚,外面的雪还在下着,反正也不忙着走,就继续盘腿坐在那里,听主公的小课堂。
汉朝选拔人才使用的是“察举制”,郡县先举“孝廉”,而后各州再选“茂才”,择其中“贤良方正”者,选拔录用,而后为官。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她一边点头,一边两只手搅在一起,开始揪自己手上的死皮。
“这是士人所仪仗的根本,与武人大有不同,”刘备说,“他们靠察举做官,你靠战功做官,你知道吗?”
她小心翼翼给一块死皮揪了下来,又开始抠第二块,“嗯嗯,嗯嗯。”
“士人与武人泾渭分明,但三公九卿多出士人,因此……”
“嘶——”
她揪到自己的皮了,好疼啊。
刘备瞪了她一眼。
“那主公是士人出身吗?”她连忙问了一句。
“大父孝廉出身,官至东郡范令,家父虽早逝,但我师从卢子干,亦是天下闻名的大家,”刘备说道,“我虽称不上什么了不起的家世,但出身也清晰明白。”
她仔细想想,似乎主公有手工业黑历史来着?
小心翼翼地又问一句,“这就够了嘛?”
“对于那些想要亲近你的人来说,这就够了,”刘备笑了笑,“对于那些摇摆不定,观察你的人来说,也足够了。”
“那仇敌呢?”
“那我就是织席贩履之徒啊,”刘备坦然地拍了拍放在一边席子上的佩剑,“我的剑是干什么用的?你的剑是干什么用的?”
……挺对劲儿,说服她了。
虽然“单名为贵,双名为贱”的习俗是王莽改制留下来的产物,但它自上而下的确根深蒂固。刘备希望她改个名字也有其中的缘故。
换一个体面点儿的名,取一个配得上的字,然后借由下邳陈氏的背书,给她一个与士族进行正常交往的梯子。至少从此之后,那些不乐意与她为敌的士人不用捏着鼻子忍着耻辱感与她来往,而相对中立与友好的士人也能进一步与她进行正常交际。
否则按照汉朝的“二元”君主观来说,她一辈子也没办法用正常方式征辟到一个士人来替她干活,闷棍这东西也不是每每都有效的……
“也行,”她最后想了想,“那到底要起个什么名字呢?”
“我怎么知道?到时是陈公为你取名,待那时你便知道了。”刘备说道,“你既同意了,我明日便去登门拜会。”
“主公能先问问吗?”她小心翼翼地问道,“要是好听我再同意——”
刘备低头四处开始寻找什么东西,最后抓起一卷竹简,敲在了她的脑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