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差点要有什么不好的预感了。
最后还是高顺,又咳嗽了一声。
“可能是在厨下帮忙呢。”他说,“刚刚进来过的。”
……吕布的喉咙忽然动了一下。
……然后又从袖子里拿出一段她家的肉干,塞嘴里咬了一口。
在回忆里被不断美化的金灿灿的并州诸将的形象破灭了。
尤其是在猪肉脍、鱼汤、肉酱、麦饼、粟米饭、干菜等等被端上来之后,她呆滞地望着这一片汹涌干饭的画面,只觉得自己像个动物园饲养员,拎着饭桶站在一群饿了一星期的狗子中间。
其中最受欢迎的是肉酱,拿勺子舀一勺油汪汪的肉酱,放在饭上,然后用鱼汤一浇,唏哩呼噜几秒钟风卷残云下了肚,就可以举着碗冲着亲兵大喊大叫,让他要么添饭的速度快一点麻利一点,要么干脆把饭桶送过来。
狗子们都吃得差不多了,又嚷嚷起来。
“既是故人,当奉酒食!怎么只有饭!没有酒!”
……她搓了搓脸。
现在大家可以喝一口酒,吃一口肉,跟她聊一聊这么长时间以来发生的事了。
当然,所谓“发生的事”主要就是骂这些诸侯。
袁绍很狗,曹操也很狗,这天下的诸侯不过是因为他吕布是边地武人,就那般排挤他,不待见他。吕布讲起来时,整个人都委屈极了。
“关东诸将起兵,为诛董卓,我替他们杀了董卓,这些人却容不下我!都要杀我!”吕布说道,“还好见到玄德贤弟!”
……她搓脸的动作停下了。
“你同我家主公,”她小心地说道,“叙过庚齿?”
“没有!但我一见他就觉得很亲近!”吕布嚷道,“还有!你怎么成了玄德贤弟的人?!”
……这个说来话长。
她慢吞吞地讲一讲她同诸将分别之后,这两年里大概经历的事,同时眼睛在周围扫来扫去,看一看其他人的反应。
吕布在一边斟酒一边听她讲话,魏续似乎注意力全在酒上,不停地让人为他筛酒,高顺还没吃完,但是速度减慢了一点,张辽眉头微微皱起来,在很专注地听她讲。
除了这些熟人之外,其他人大部分也是如此,但有两个人长得很陌生,神情也与其他人不同。
一个中年文士板着脸,看起来不怎么高兴,她之前也注意到这人颇讲礼貌,虽然被其他狗子们裹挟着进来,但既没有拍桌子要饭吃,也没有在酒食送上来后大吃大喝。他似乎只是动动筷子,吃了一点,然后就将筷子放下不动了。
另一个年龄也差不多四十岁左右,看着是个彪形大汉,却愁眉不展,吃得比那个文士还少。但喝了些酒,而且是喝一杯,叹一口气。
作为主人家,她觉得需要考虑不那么熟悉的客人的情绪,所以她暂时将自己的故事放了放。
“那位将军……”她说,“是酒食不太可口吗?”
“啊,我忘记介绍了,”吕布指了指那位彪形大汉,“张邈张孟卓。”
于是张邈勉强打起精神,同她说了几句客套话。
吕布又指了指那个看起来很低气压的文士,“这是陈宫陈公台!”
……这位陈公台似乎不太想承认坐在这里连自我介绍都没有就跟着别人一起吃大户的人是自己,但最后还是礼数周到地同她也客气了一下。
“公台不必客气呀,”她安慰了一句,“我这里饭尽够的,不够我再命人去煮就是!”
陈宫将目光移开了,似乎在盯着一个什么方向,又好像根本没盯,就那么两眼无神地坐在那里,整个人看起来更社死了。
第143章
同样吃得很少,陈宫和张邈是两种状态。
她虽然情商很低,但已经察觉到陈宫的疏离。不管这人心性如何,他不是那种一顿饭一壶酒,倾盖便相亲的豪爽性情,想和他成为朋友是一件挺麻烦的事。
……也不知道这人看中吕布什么了。
陈宫的小心思暂且不管,张邈则是另一回事。
这人平时什么性格且不论,他这副模样明显是有心事的。仔细打量几眼,眼皮下面深深的两道青黑,胡子乱蓬蓬也不打理,憔悴得简直就要把“我跟这群没心没肺的狗子不一样”写在脑门上了。
酒食都已经供上了,好歹也算是主人家,看着客人愁眉不展而漠不关心太不像样子了。出于这样的心理,她开口问了。
“张公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吗?”
说出来给大家听听,哪怕帮不上什么忙,好歹说出来也可以发泄一下?
狗子们互相看了一眼,扯着嗓门大说大笑的声音瞬间便静了不少,留下张邈一个有点震惊地看着她。
他似乎很想说话,但又说不出口,最终只是又为自己斟了一盏酒,仰头喝了下去之后,似乎情绪也稳下来许多。
“蒙将军下问,只是承你盛情招待,我怎能以私事搅扰将军的酒宴,令大家失了兴致呢?”
“这算什么酒宴,”她说,“只是一群旧友跑我家来吃个饭罢了,张公究竟有什么难事?”
她这样说的时候,陈宫似乎举了举手,想要阻拦,但张邈于是有几分感激地望了她一眼,便声音沙哑地开了口。
“不瞒将军,我全族上下,并我弟张超,皆困于雍丘不知生死,亦不知援军何处啊!”
他这句话很短,只有几十个字,但他讲起来时似乎用尽全身力气才能说出口,话音未落,他的嗓子里便涌动着压抑不住的哽咽,而那份哽咽很快又变成了嚎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