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将军今早便出门了!”士兵们嘴还挺牢的,“究竟何事,小人们便不清楚了!”
“哎?”
跑进去的士兵已经又跑出来了,“小陆将军请!”
今天守在营中的是高顺。
……跑来跑去的张辽,守在营里不动的高顺。
一身鱼鳞铁札甲,外面套了个半旧的灰布罩袍,防止铠甲脏污磨损,万年不动这一身打扮,离得老远就让她认出来了。
“天气一天比一天热,附近又没什么事,”她说道,“伯逊兄怎么还是穿这么多!这么辛苦!”
“眼下无事,未必将来无事,不可不提防。”高顺微笑着说道,“况且我也习惯这样穿着了,并不辛苦。”
天气有点炎热,营地旁的河边已经有士兵在打水时顺便光脚踩踩水,有更欠的就偷偷下河,尤其是午后,河水清而缓,十分适合在里面洗个澡。
她眼神有点好,远远望了一眼就赶紧将目光收回来了。
高顺令士兵切了个甜瓜送了过来,摆在了帐前,又搬了两只胡床,她连忙坐下,一边吃瓜,一边闲聊几句。
“说起来我一直很纳闷。”
“何事?”
“吕将军待我,也太客气了吧?”
高顺拿了一块瓜,有些发愣地看着她。
这个问题最初并不在陆悬鱼的脑子里。
青州之战期间,她没日没夜都在殚精竭虑,考虑如何守城,如何击退袁谭,援军自然是多多益善,有多少来多少,她根本不会考虑其中有什么深意。
现在战事消弭,她才慢慢察觉到这其中有些怪异的地方——她的粮道被匈奴兵所断,泰山寇多步卒,追击骑兵非他们所长,因此她用一千头骡子为代价,请吕布派骑兵过来帮忙。
张辽自有部曲,领兵来护送粮道一点问题也没有。
……但高顺的陷阵营是一群步卒,与泰山寇的用途几乎是重叠的。一个人两条腿,两个人四条腿,但两个人肩并肩也跑不出马的速度,这是稚童亦知的道理。
所以高顺到底是为啥来的?就因为吕布觉得她那一千头骡子特别可爱,所以给他买一赠一地送过来了吗?
她将这样的想法说出来时,高顺沉默了。
有士兵洗完了衣服抱着盆回来,也有人叽叽喳喳讨论附近又聚集起了一群小妇人。
农忙时家家户户都在忙于收割,但总有人能腾出空闲,跑过来挣几个零花钱。
士卒们有没有衣服需要洗洗涮涮,缝缝补补的?营中的伙食吃着清淡,有没有小军官愿意吃点当地的饭菜?
这样一个有和风,有晴日,有水流潺潺的下午,她的心思也变得有些迟钝了。
“也许是因为袁谭势大,”她觉得高顺的沉默只是不愿意开口夸赞吕布,毕竟下属夸上司听起来很像溜须拍马,高顺这人本来就沉默寡言,“吕将军不放心青州战事,令伯逊兄至此,必定是为了这个缘故。”
高顺忽然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什么意思?
但直到她吃完瓜,洗完手,又将谢礼一一搬过来,讲完客套话离开时,高顺还是没怎么吭声。
只在她将要返回千乘城时,这个沉默寡言的人忽然喊了她一声。
“悬鱼。”
“……哎?”
夏初的暑气已经渐渐消了,营地中的士兵们从各处爬了出来,开始准备饭食,又或者比比划划。
春夏相交之时,士兵们总能找到很多吃的,包括但不限于河里的鱼,草里的兔子,又或者树上哪一只倒霉鸟儿。
一片嘈杂中,高顺站在帐门前沉默地看着她。
他似乎有很多心事压在胸膛下,但这个男人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目送她骑上马离开。
与此同时,一支庞大得几乎有些臃肿的队伍正在慢慢向着剧城进发。
天气这样好,吕布觉得可以走得快一点,因此直到天色将晚,才终于寻到一处适合扎营的村庄,命令这支带了数千头骡子,载满各种粮草辎重的队伍停下扎寨。
在这场漫长而艰险的旅行开始之前,陈宫做了各种准备,但当这支队伍真的上路之后,他发现需要自己处理的事务并不多。
吕布虽然有点不谙世事,但他也曾经当过主簿,麾下的这些将领们更是跟着他辗转中原各地,对于行军和扎寨这些事驾轻就熟,陈宫简直不需要处理什么事务,只要他的帐篷搭起来,他就可以进去将鞋子脱了,坐在席子上,好好地休息一下自己这具在马上颠簸许久的身躯。
吕布拎着一个甜瓜走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陈宫。
“才走了多远,如何就这般辛苦了!”
……陈宫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见吕布颇不见外地将甜瓜递给亲随,又大呼小叫要洗过手吃瓜,陈宫忽然咳嗽了一声。
“你们都下去吧。”
“……公台?”
帐篷里只剩下这二人,但甜瓜暂时吃不成了,至少陈宫的目光是这样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