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他们说,就算战乱,刘使君在那里,小陆将军在那里。”
崔邈那张淡然如出尘高士的脸霎时便阴沉下来。
“这是什么话,”他冷冷地说道,“谁教他们这些话的?田豫?”
“田国让为筹备军务之事,已近心力交瘁,哪有那个余力?况且教这些黔首又有什么用?”崔寿反问道,“劝他们往徐州逃又有何用?刘备自顾不暇,难道还有余力安置他们吗?”
话虽不错,但崔邈仍然在其中嗅到了一丝不祥的意味。
“若只是千余农人逃走也就罢了,”他最后还是没有将担心的话说出来,“大公子必速战速决,月余之间,他便会出兵了。”
崔寿的脸上立刻露出喜色,“青州之士,盼大公子如盼雨露!”
“但田豫手中有五千余兵力,若他死守剧城,鏖战之后,难免玉石俱焚啊,”崔邈诡秘地一笑,“彦思若能开城迎王师,必论头功!”
他这位附庸风雅的远房从弟脸上的喜色一瞬间便凝滞住了,似乎连近处的红叶都不能与他的面色相媲美,整个人像是被一颗栗子卡在了喉咙中,不上不下,憋得整张脸都涨红起来。
崔邈鄙薄地看了他一眼。
“彦思贤弟果不善此道?”
“城防之事,孔北海亦不能置喙,弟有何本领,敢——”
“既如此,还有一桩小事,若是能够成功,贤弟亦是功劳不小!”
崔寿完全没有看穿这位远房从兄的真正意图,立刻便应下了,“只要弟做得到,绝无不允!”
“陆廉在剧城的家眷,大多不过她的街坊友邻?”
“不错,那几名妇孺都不是她的亲眷,她父母早已故去,只有——”
崔邈看了他一眼。
“只有一个妹子?”
尽管连这一个妹子也不是陆廉的亲妹,但陆白的确已经算是这世上与陆廉关系最为密切的人之一,她甚至梦到了她的阿姊。
那梦十分混乱,颜色却鲜明而繁复,她似乎回到了长安,似乎走在了昏暗的宫殿长廊里,但当她一转身,却又看到她的阿姊站在城墙上,浑身是血的模样。
……她的阿姊南下援助关羽,已经许久没有音讯了。
陆白似乎这样恍惚地想着,因此接下来这一路,她梦见了许多个阿姊。
有在长安城墙上的,有在邬堡之中的,有在下邳城门前的,也有在千乘城下的。
那许多个阿姊,每一个都是一身鲜血的模样,因而令陆白逐渐变得心慌起来。
……她流了那么多血,她的确有神剑,也有神通,但她身上的血,会不会流干呢?
当她这样慌乱地想到这件不祥的事时,她的阿姊站在夕阳下的长河旁,微笑着看向她。
她站在河岸的这一边,她的阿姊站在河岸的那一边,那一身的铠甲残破得不成样子,上面还残留了许多支弩矢。
每一支弩矢都扎出了一个血洞,每一个血洞都在冉冉地向外流出鲜血,可阿姊似乎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受了多么重的伤,她的姿态还是那样安然而平静,但看起来却遥远极了。
陆白的心越来越慌乱,想要大喊出声,想要让阿姊回到她这一边来,可阿姊却始终没有回应。
年轻的女将军最后看了她一眼,神情那样温柔,那样遗憾,而后手握那柄神剑,慢慢地走进了暮霭之中。
陆悬鱼忽然吓醒了。
其实这个床榻的感觉挺舒服,衣服似乎换了,身体似乎擦拭过了,也包扎了,虽然还是疼,但有种处理得挺妥当的感觉,尤其还能闻到一股药香味儿,就没那么难熬。
但是她这个梦很不对劲。
她不知道自己梦到了什么,好像梦到了陆白,似乎也梦到了其他人,比如张辽田豫太史慈,他们都围着她哭得很大声。
……哭红了眼睛,哭得肝肠寸断。
……关系处得很好,所以他们哭也就罢了,糜芳陈衷小号臧霸这几个关系也还行,跟着哭一哭也罢了,但是,陈群在那里哭个什么!
当她醒过来时,感觉自己耳边还在嗡嗡乱响。
很快她就发现这不是错觉,当她睁开眼后,守在旁边的刘兰芝立刻去找了医师,然后呼呼啦啦地跑进来一大群人。
她仰面朝天,躺在榻上,看着关公热泪盈眶,感觉就特别的怪异……
“我没什么……”她的嗓子有点哑,“我睡了多久?这几天如何?可有什么新消息传来?”
“将军睡了足有六七个时辰了!”医官先这样说了一句,“看面色是好了些!”
“军中之事,文远与我尽可处理,若有一二不足处,亦有元直兄为我等出谋划策。”太史慈接着说了一句,“现下身体如何?”
“辞玉还不知道么,”关公十分悲伤地说道,“淮阴丢了,咱们须得尽快开拔……”
……没有新消息。
……她醒得有点早,不如再睡一会儿吧。
第253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