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子!这样的人,应当……”
袁谭已经拆开了那只丝帛织成的书信袋子,将祢衡的第二封信拿出来看了。
……这封信的语气也不怎么好。
祢衡骂他欺软怕硬,明明在小陆将军面前是败军之将,此时看到陆将军南下援救刘备,便趁虚而入,恐非大丈夫所为,要惹天下人耻笑了。
光是小陆将军也就罢了,祢衡甚至还连吕布一起拉过来了,说他被小陆将军打回平原还不知羞,还要再被吕布打一次,丢盔弃甲,天啊这种事一百年之后也不会被史官忘掉!大公子!你要还是个男人,你要还想一雪前耻,你就来打个千乘试试啊!
坐在车上的郭图十分在意地看了一会儿大公子的脸色。
似乎有一丝乌云经过,但又很快释然了。
“他说我胆小如鼠,不敢窥千乘。”大公子这么说道。
郭图摸了摸胡须,微微笑起来。
“祢衡技穷矣。”
连这种几乎骂大街的话都喷了出来,难道祢衡还有什么值得大公子在意的实力吗?
见到袁谭的军队即将开拔,他已经慌了,跳脚了,这岂不是显而易见?
听到郭图这样轻飘飘的评价,袁谭眉目间那最后一丝阴鸷也散了。
“区区狂士,不足与论,”他笑道,“待我全据青州,再回来寻他的当面对峙吧!”
这位年轻将军再没分给那个千乘来的信使一个眼神,调转马头,喝令一声。
随着他的一个命令,成千上万的士兵便沉默着向着同一个方向进发了。
“嗯,我知道,”祢衡这样说道,“我这里还有一封信。”
“从事,袁谭已经走了!”信使大吃一惊,“你便是再送信给他,还有什么用?”
祢衡翻了个白眼给他。
这个瘦削的,衣衫朴素得近乎破旧的青年总是很爱翻白眼的,他也因为这样狂傲的脾气一路上吃过不少苦。
但自从他来到青州,投奔了孔融与陆廉之后,这样的白眼倒是很少翻了。
现在他又一次歪着脖子,将这个招牌性的白眼放出来,看得使者还愣了一愣。
“我这封信给他,他必回来。”祢衡说道,“你寻一个弓手与你一同过去,拿一支箭拔了箭头,把这信绑上,射进去就是。”
“从事——”
祢衡撇了撇嘴,打开了自己手边的匣子,丢出了一封信。
这封信送到袁谭手中时,他已经绕过千乘,继续向东行进了二十余里,正在安营扎寨。
士兵们的帐篷要慢慢立起来,但主帅的中军帐总是最先收拾整齐的,因此袁谭得以在这间布置得十分精美舒适的帐篷里,一面同自己宠爱的两个美貌婢女嬉笑,一面吃一勺几乎在深秋见不到的甜瓜。
亲兵跑进来同他说起那个信使又一次送来书信,并且这次干脆远远地射了箭就跑时,袁谭哈哈大笑起来。
“这狂人别看有骂人的本事,倒是惜命得紧了!”
两个婢女互相看了一眼,小心地奉承着她们的主人,“在大公子面前,他还能怎么张狂呢?”
“以大公子的军容军威,别说是一个小小的从事,难道雒阳那些公卿就能不露惧色?”
袁谭原本不想看那封信的,但听了两个美婢的小心吹捧,他的心也飘飘然起来。
他有这样一支兵马,青州又无陆廉镇守,祢衡便是骂一千句,一万句,又岂能伤得到他分毫?
“把那信给我,”他笑道,“我看看祢衡这次又骂了点什么?”
祢衡这封信措辞其实并不尖锐,也没有如他想象那般跳脚骂大街。
他甚至表示,他有意投降。
——这原本是一个很不错的消息,但祢衡的投降是有条件的。
他说,天下皆知袁公最出色的,也是唯一的嫡子是袁尚,如果他投降,也希望可以向三公子投降。
至于这位大公子,出身非正,窥测主支,不孝不亲,即使他夺了青州,难道青州人愿意向袁公的侄子——而非嫡子效忠吗?
——对不起,祢衡在信里这样很客气地写道,公子你很努力,可是,你不配啊。
在一片死寂后,忽然有惨叫声贯穿了这座中军帐!
美丽的婢女连滚带爬地想要逃出来,她那美丽的双颊上带着一道长长的血痕,尽管这只是她的主人暴怒之下的一点小小惩罚,但她确实再也美不起来了。
然而比起那两个统帅身边的小玩意儿的死活,全军将士很快收到了主帅的一道新的命令:
折返回去!折返回去!
全力攻下千乘城!传令官这样大声宣布——不留俘虏!
天气有些阴,因此风很冷。
那漫长得几乎看不到尽头的队伍还在自北海缓缓向东,向着琅琊的方向而去。
平民们的厚实衣服不多,皮毛更是他们不敢肖想的珍贵奢侈品,因此在这样的天色下赶路,他们的面色总是很憔悴的,微微透着青灰,也不停地发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