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的眼睛却冷得像冰一样,“兖州人心归附,钱粮能为将军所用之前,他们能守几日,便当守几日。”
这个话题聊不下去了。
她心里有些别的主意在吵来吵去。
她虽然对历史不甚了解,但赤壁之战的热闹还是听过的,能不能一把火给水寨烧了?
……能肯定是能的。
但怎么烧呢?
……她没有水军啊。
她需要艨艟战船,但是给她运粮的都是货船,当然改一改也行,但是,她的士兵都不会开船,开船的都是老实百姓。
她当然也可以逼着他们往船上装满草料,浇上滚油,然后顺流直下去撞许攸的水寨,一把火给两岸的水寨都点了。
但问题是许攸本身未必有多少船,他步兵倒是挺多的,是她的五到十倍,装备精良,训练有素,这些高贵的冀州军也不可能日日夜夜都蹲在黄河水面的木排上等着她,那场景太魔幻了。
你要烧水寨,那你烧,心疼超过五分钟算我输。
反正我的主力在河边修得像坚城一般的大营里,等着你来打,你来不来?
这支冀州军在黄河北岸集结时,是近乎不可战胜的。
他们的营寨修得极其坚固,但这不是最重要的事。
重要的是他们的身后就是冀州,每一个郡县,每一座城池,每一个百姓,都能源源不断地为他们提供粮草民夫兵源。
如果不能在一场决定性的大战里彻底消灭他们,他们的援军是无穷无尽的。
所以司马懿的意见也很简单明了:让仓亭津的守军尽量拖住冀州军,趁此机会,他们迅速南下,全据兖州,并且将官渡牢牢抓在手里,争取一个翻盘的机会。
至于张超和陆白,司马懿不熟,没什么感情。
她倒是很熟,但在这样的生死存亡之地里,她也应当做出一个合格统帅应该做的选择。
……但这算什么选择呢?
她与张超,难道没有半师半友的情分吗?她能舍弃张超吗?
而阿白,她想,在长安那个烟火缭绕的夜里,在那个脏兮兮的小姑娘推开她的门,用绿油油的眼睛盯着她手里的猪头时,自己都不曾舍弃她。
一路万水千山走来,现在阿白已经是个自领一营的校尉了,人不多,但也屡有战功,运过粮草,守过剧城,还攻下了范城,击退了鲜卑人。
她,还有她的女兵们,是可以被舍弃的人吗?
可是如果没有这支守军,让许攸轻松地将营寨修满黄河两岸,她要怎么打呢?
“将军,我领一军北上,如何?”
忽然有人说话,于是所有人纷纷去看那个声音来源。
他们一定要看一看那个人,是因为他的声音对中军帐里许多人并不算很熟悉。
那是个沉默寡言的人。
但陆悬鱼一下子就听出来了。
“……伯逊?”她说,“你北上做什么?”
“我领兵攻冀州,使袁绍惊疑,不能全力南下,”高顺说道,“仓亭津守军便可南撤渡河。”
这听起来似乎还好,送一支疑兵过去烧个粮草什么的,但这还太笼统了。
“你要带多少兵马走,带几月的粮草,你的行军路线,你的目标,何时撤,如何撤?”
“温侯留下的并州军,”高顺说道,“我带他们走,支一月粮草便可。”
她愣愣地看着他,“然后呢?”
“冀州军主力既在濮阳,魏郡各城必多囤粮草,将军不必多虑。”
“然后呢?”她着重地问,“我军南下,仓亭津守军渡河撤走之后,伯逊要怎么撤回来?”
“不错,高将军所领陷阵营大半步兵,不比骑兵行军,”可靠的子龙将军立刻劝阻,“况且袁绍若据黄河,将军如何渡河呢?”
“将军全据兖州后,我自有渡河之机。”
这个计划无论如何也不像高顺能提出来的。
因为他是个做事非常稳重,非常谨慎的人,就属于那种做计划不仅要做plan a,还要连plan bcdefg都做一套来兜底的类型。
而这个计划里带着极大的不确定性。
毕竟几千年史书上下,霍去病那种随性如风都能建立奇功的屈指可数,大多数军队打仗还是得算计着来,自己在哪,敌军在哪,怎么走,到哪打,心里总得有点数。
但这个似乎完全没数的高顺就坐在那里,脸上不带表情,一身黑黝黝的铠甲,看着和昨日,前日,以及很遥远以前的时光里都没有什么分别,定定地注视着她。
她最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咱们就尽快南下,全据兖州,多造船舶,以为高伯逊之援。”
其实这话说得不对,她说出来就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