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演的话到了嘴边全咽下去了。
“大恩不言谢,”她眼泪汪汪地抓住了他的手,“我给诸位行个大礼怎么样?”
——陆辞玉将军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些颍川人在决定来陈留见她时,曾经问过这样的问题。
她一定是个品行出众,性情高洁的人,不然怎么会将自己的军粮让给庶民呢?
她对士兵很好,从来不苛待士兵,不然北海东莱的人不会那样踊跃从军,他们都知道跟着她是个好出路;
对读书人也很客气,虽然没什么文化,但待人很宽和,从不仗势欺人;
对黔首就更不用说了;
听说她生活也很简朴,清素节约,没有任何不好的癖好;
……似乎与几个年轻的武将和文士都有点不清不楚的关系,不过毕竟她也没嫁人,最多算是年轻女郎的行事不谨慎,算不得什么大事。
最要紧的是,她应了荀文若的请,甘愿南下来替兖州人对敌乌桓大军……而且还赢了!
她家主公还是汉室宗亲,还迎了天子!
这是一个论战绩百战百胜,论品行高洁宽和,站队又特别对劲,前途简直闪瞎狗眼的名将。
有什么理由不来烧一下这口热灶?
她虽然有些执拗脾气,从琅琊开始就收拾了各路豪强,但这不是事儿啊!
论收拾豪强,曹操比她更雷厉风行,手段更狠,一个不慎全家都么得了,兖州人不是也乖乖受着吗?换了陆廉最多不过给犯事的豪强抄家,全家老小守着百亩薄田自己吃自己的,这比起来谁会觉得陆廉更可怕啊?
当然,当然,北边还有一个老大哥袁绍,他是有名的礼贤下士,待人宽和,而且还是个四世三公的出身,不比陆廉一个杀猪匠。
……但首先他得赢;
……其次他还得压制住河北那些士族,不让他们肆无忌惮地过来分割黄河以南的土地金帛子女;
……最后,有传闻说他身体不太好,子嗣互相争执得厉害,但刘备可是个活蹦乱跳的老革,从来没听说身体有啥毛病,所以袁本初还得确保他和刘备这几年的战争里,他一定能坚持下去,不能让儿子上。
综上所述,大家虽然不会得罪袁本初,但也没忘记来刷一下“悬鱼将军”陆辞玉的好感度。
不过在来之前,大家还是讨论了一下,同这位女将军打交道,有什么需要注意的问题。
“我听说过一件事。”有人这样小声说了。
“贤弟但讲无妨。”
“陆廉曾在吕布府上……待过些时日。”
钟演很明显理会错了,“虽为杂役,但并未出仕,于大节无亏?”
那个人的脸就皱成了一朵菊花。
“仲常可知吕布是个什么样的人么?”
“……轻狡反复,唯利是视?”钟演皱眉想了一会儿,“陆廉并非这样的人。”
“我并非臧否她的品行,”那人小心地说道,“我只是听说,她言辞举止颇有吕布之风……都十分……十分……”
所有人都恍然大悟了。
“她毕竟是个年轻女子,”钟演最后这么评价了一句,“也未必就似吕布那般讲话做事不走脑子。”
现在那双手正紧紧握着他的手。
皮肤贴着皮肤。
他能感受到那双看起来十分纤瘦的手上蕴藏了巨大的力量。
那毕竟是一双能持惊雷之剑,行于天地之间,彗星袭月,白虹贯日一般的手!
……但它仍然还是一个未婚的年轻女郎的手,就这么一点也没顾忌地抓在他手上。
钟演很尴尬地看着陆廉。
对方一点也没察觉,还是眼泪汪汪。
感受着自己身后许多人,以及陆廉身后许多人的目光的这位钟氏名士第一次明白什么叫“芒刺在背”。
“区区……区区万石粟米,不值将军这般屈驾折节……”钟演结结巴巴地说道,“还是,还是在下给将军行个大礼吧……”
第447章
尽管陆悬鱼有充分的信心打赢这场战争,但战场毕竟是战场,她还是得将非战斗人员往后撤一撤。
百姓们是撤了,士人们还有点犹豫。
当她告诉他们把粮食放下,人可以撤出三十里时,这些体面人似乎松了一口气。
……甚至连送上来的野菜饼子都可以优雅地啃一口了。
但他们也没有立刻表示赞同。
啃完了那口野菜饼子后,有人皱起眉头,有人勉强露出微笑,总之频率很是参差不齐地看向了钟演。
他们的目光似乎欲言又止,欲语还休,就有点让她不太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