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是第三封,第四封,第五封。
说不清楚怎么回事,一旁的婢女想,怎么会有这么多封信啊!那其中有和许攸沾亲带故送来报信的,也有跟许攸一毛钱关系都没有的河北世家送来报信的,一封比一封语气更严肃,一封比一封措辞更可怕,许家死了多少人?死在门口?死绝了?!
许攸喘着粗气,将还没来得及看的信猛地一推,连同案几上所有东西都扫了下去!
“这般贼人!”他咬牙切齿,“我当食其肉!寝其皮!”
婢女只听到一个尾巴。
她们早就跟着那些被扫落的书信一起,慌张地跑出去了。
于是只剩下许攸一人在这座被打扮得金碧辉煌的屋子里沉思。
他的太阳穴一阵涨似一阵,他的身体也一阵热,一阵冷。
他好像看到许多极为美妙的未来,在那个未来里,这些金珠宝玉都已经被他弃若敝履,他已经位极人臣,站在主公的身边,是他击破刘备,是他降服刘表,是他平定江东,他为主公打下了天下,当封侯耶?
不不不,他要封公!他甚至应该封一个异姓王!
他大可以站在主公面前,理直气壮地对主公说——
“本初!本初!无我卿不得天下也!”
那个美丽的幻想忽然破灭了,他也忽然清醒了。
他还没有输,许攸用湿漉漉的,满是汗的手擦了擦自己的额头,他想,他现在仍然是位高权重,掌握冀州兵权,他怎么会输呢?
前路是可见的,主公也许不会再令他掌兵,接替他的人很快就要来了。
他如果老老实实地回去,或者在接替的人选未至时立下一个大功,主公是会留他一条性命的,甚至也可能好言安抚,再赏他点财物。
但他的家人,他蒙受的羞辱,就这样算了吗?
他往后的人生一眼就能看得见,再想寻起复千难万难,他就这样忍了吗?!
不错,本初既是他的故友,又是他的主公。
……但,错不在他啊!
“本初负我,”他小声嘟囔了一句,“非我负本初!”
留在袁绍帐下的前路是一眼看得见的,他已经看完,便将目光转向第二条路。
想要领兵投刘备是很不容易的。
冀州军的家眷都在河北,带着他们投奔基本是不可能的,而刘备与他素无旧情,他虽然通晓冀州军务,有许多主意可以给刘备出一出,但仅此是不足够成为刘备麾下第一人的。
他必须拿出点什么真东西来,许攸想,他必须能够帮助刘备,一举奠定胜局。
天冷了,该想办法让许攸破产了。
陆悬鱼的案几上也放了好几封信,内容大同小异——许攸药丸。
这些信分别是正在带娃的荀绍送来的,正在筹备军粮的钟演送来的,以及躺得很平,根本都不能理解到底哪来情报路子的司马懿送来的。
……刘备那边送的信是第二天送过来的。
她看完这些信之后,又去看地图,看了半天总觉得不对劲,狐疑地拿起这几封信,挨个闻一闻。
有的信什么气味都没有,只有灰尘,有的信上带一点墨汁的气味,有的信上掺了一点很淡的香,不像是刻意熏的。
这些信的气息她都不是很熟悉,直到最后一封,她仔细闻闻,终于闻到了很熟悉的气味。
司马懿进帐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他所出仕的这位主君拿着信,皱着鼻子,傻乎乎地闻来闻去。
“谁养猪了呢?”
第476章
陆悬鱼把那封信放下了,正襟危坐,一本正经。
她自觉是很给对方面子了的,因此对方进来之后行了一个姿势很端正的揖礼,然后规规矩矩坐下,就好像刚刚那一幕压根没发生。
“将军……”
她没忍住,又闻闻自己的手。
上面混合了许多种气味,闻起来很微妙。比如说她是从来没想过那种熏了香的士人的气息和猪圈的气息能混在一起,而且是源于同样一件事。
于是下首处的谋士又把目光别开了,不仅别开,还一脸的心如死灰。
“嗯,嗯,我寻先生来,是想问问许攸下一步该如何?”
“许攸?”司马懿想了一下,又转过头看她一眼,“将军擅领兵,却不擅揣测人心吗?”
“也不是,”她说,“我毕竟对许攸很不熟悉,况且你整天躺着,偶尔做点事对身体也好。”
司马懿的脸短暂地发青了一下。
但他最后还是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思绪,“将军若是想轻取鄄城,恐怕不易,待兵临城下时,袁绍早已有所部署。”
“那许攸呢?”
“许攸是个贪婪小人,虽狂妄,却精明,”司马懿又想了一会儿,“他若能忍下这口气,回返河北,方为上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