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只是掉落了几颗石子,石子落下,砸歪了一株老树,老树的树根晃一晃,拔出一块巨石,巨石带着轰鸣声一路向下,卷起尘土,又撼动了许多山石。
——不,即使如此,它仍然屹立在那里!
即使这一仗失利,只要主公,只要主公尚在,他们还能缓一口气,还能继续征募冀州青壮,无休无止地继续这场战争!
而陆廉!她是没有援军的!
这铜墙铁壁一样的战场,绝不会有人冒死来援她!
袁绍没能坚持到那一刻。
他的嗓子已经说不出什么话,因此必须示意荀谌,将指挥权暂交给他。
他的身体一阵热一阵冷,他的头也像是随时要炸裂开一样疼痛。
眼前阵阵发黑的他,已经全然看不见战况,因此本可以也不为战况所焦虑。
但那个斥候来的时机仍然很不对劲。
那个声音尖利而急促,像一把刀子,狠狠地扎进了他的胸膛。
“主公!东南三十里处,有敌兵往此处来!旗帜上书‘关’字,似为关羽亲率兵马,须臾将至!”
一片哗然间,终于有人说出了那句袁绍最怕听到的话!
“主公!主公!我军败矣!”
第581章
那支赶来的兵马并不体面。
关羽和徐庶用了一些手段,将蒋奇的主力短暂引开后,才将城中主力派出来。
这很冒险,且违反了刘备的军令,毕竟刘备要他们守住睢阳,只有守住睢阳,才能北援下邳,南助江陵。
但徐庶说服了关羽——此一时,彼一时,他们守睢阳是为天子吗?此时袁绍同主公决战,若是柘城有失,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柘城要救,但睢阳也得守。
至于要怎么才能守得住,留下来守城的徐庶没说,关羽也没追问。
当他奔赴柘城时,关羽对自己身后的这座城池是很放心的。
一百里的路程,他只用了一个日夜就赶到了。
他的士兵不疲惫吗?不困倦吗?张开枯槁的嘴唇,努力啃咬冰冷坚硬的饼子时,不会觉得难以下咽吗?
但那都是极其奢侈的想法。
他们自然是会感到苦累的,但他们的主将弃了马匹,走在他们中间,这令最爱发牢骚的士兵也不得不服气。
——你们可曾记得征讨袁术那年?
——自然是记得的,自那之后,咱们再也没见过比寿春城更富庶的城池!
——在那之后呢?
在那之后,他们陷入了一场又一场的苦战中。
他们打曹洪,打于禁,收复淮阴,血流漂橹!他们自然是记得的!
——可不要胡乱揽功劳啊,最艰难的那一仗,是你们攻下的吗?
那些嘴唇开裂的士兵沉默地嚼着饼子。
最艰难的那一仗,是陆廉打下的。
他们当中有人被暂调过去,但更多的士兵被留在淮阴,尤其是那些身上带伤的,好好地休养了许久。
如果他们也去了马陵山,又有多少人能活到现在呢?
——他们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既然欠了别人的恩情,难道在恩人危难之时,也要计较多走几十里路的疲惫吗?
那些士兵心服口服了。
即使在接下来遭遇蒋奇的追击时,他们仍然保持住了绝对的士气。
当这支关羽率领的援军出现在冀州军的视野内时,他们面色憔悴,双脚肿胀流血,戎服上也沾满了尘土。
但他们这样坚决的出现,本身已经足以令中军被攻击的冀州军感到胆寒,何况他们当中还有一个关羽!
但对于冀州人而言,这一仗并不是真的败了。
他们失去了大戟士,失去了马铠兵,他们的前军已经崩溃,中军受袭,这一切都是真的。
他们已经没有了决胜的筹码,但这不意味着必败无疑!
他们还有大营,有后军,中军有效忠袁绍的兵卒,前军的牵招甚至在努力收拢溃兵,组织反击!
这样庞大的军队,即使溃败也不会像冰雪消融一般迅速,它总要经历一场真正的疾风骤雨,总要给敌人留下刻骨铭心的伤痕!
荀谌正是如此做的,他站在土台边缘,即使有箭矢向他而来,数番射中身边护卫也不曾后退。
于是他同土台上闹闹哄哄的谋士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