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的想聊一下这件事,得找个机会。
至少,要自己制造个机会。
周六那天一早,季时卿就带季晶晶去游乐场玩了。
他答应了季晶晶很久了,终于兑现。
季时卿自然是不喜欢去游乐场的,而且和季晶晶两个人,看上去多少有点像落寞的单亲爸爸。
不过这并不影响季晶晶的兴致,小孩子在游乐园有用不完的精力,但是一上车,季晶晶就马上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动都动不了。
季时卿关照道:“今天晚上还要上钢琴课,坚持一下,不要睡。”
“我车上睡一会儿,到曲老师家就精神了,行不行?”季晶晶哀求着。
“不行,”季时卿命令道,“你现在睡了,就会和上一次一样,醒过来就有起床气,再坚持一下,上完课就好了,好吗?”
季晶晶非常不情愿地答应了下来。
真的是强打着精神,好几次脑袋磕到玻璃门了,硬是掐着自己大腿让自己清醒。
到曲栀家里的时候,她感觉已经快突破身体的极限了。
坐在钢琴凳上,才上了没多少时间的课,脑袋就一晃一晃,眼皮也打起架来。
明显是一副无法再坚持下去的样子。
季时卿一脸歉意对着曲栀说:“对不起,曲老师,晶晶今天玩了一天,可能实在是累了。”
曲栀看孩子真的马上就要失去意识的样子,说:“那要不,让晶晶睡一会儿吧?”
季时卿露出心疼的表情看了季晶晶一眼,然后对曲栀说:“那麻烦了。”
季时卿把季晶晶抱到沙发上,轻轻拍了拍她在她耳边低声道:“晶晶,实在累了你就先睡一会儿。”
季晶晶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之后就彻底昏迷过去了。
季晶晶睡觉的那段时间,家里显得特别安静。
毕竟是主人,曲栀觉得自己应该尽地主之谊,问季时卿道:“晶晶舅舅,喝茶吗?”
“好,麻烦了。”
曲栀给季时卿泡了壶茶端到茶几上。
季时卿坐在长沙发晶晶的腿边,而曲栀坐在身侧的单人沙发上。
季时卿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抬眸看向曲栀:“其实上周的事,我一直有点在意。”
“嗯?上周……”曲栀歪了歪脑袋。
“就是临走的时候,感觉你似乎有什么心事,我很在意是不是和我有关,是不是我做了什么不合适之举?”
“啊,不,没有没有!”曲栀马上摇头解释,“其实是……上周吃完饭看到的那个服务员,长得很像我已经过世的妈妈……”
季时卿蓦地怔住,不过没有表现得太震惊,只是表现出松了口气:“原来如此,很像吗?”
“嗯……”曲栀回忆起那天看到的那个人,“真的很像,神态、样子、身高、都和我记忆中妈妈的样子很像。”
“很想妈妈吧?”季时卿的声音突然沉下去,压得低而轻,像是访谈节目里的主持人。
那种如同河水般温和流淌的感觉,总给人很想倾诉的错觉。
“嗯,其实上次跟你说,我七岁开始学琴,也是因为妈妈,”曲栀面露思念,“其实我也是五岁的时候就学琴了,是妈妈想让我学的,不过一开始我特别抗拒,不喜欢学琴,学了半年就荒废了,那段时间比较叛逆,和妈妈也一直吵,然后我七岁的时候,妈妈突然出车祸意外去世了……我就一直很后悔,所以那以后我就自己决定学钢琴,就像是一种执念吧,我感觉那是唯一一件妈妈希望我做我又没有做的事情,可能也是那时候决定了我之后会走钢琴这条路。”
季时卿第一次听曲栀说了这么多话,突然感觉走近了她一点。
曲栀给人的感觉虽然不至于说淡漠,但不像是那种很容易进入内心的人。
她虽然随和有亲切感,但能看出来她其实是认生害怕社交的。
只是骨子里的涵养,让她在一些场合不得不社交。
但能感受出她是不自在的。
她这样的女孩子一个人在国外,一定有很多难熬的时候。
季时卿觉得他们的关系要走近,就一定需要让她打开心扉,他说:“你妈妈看到你现在这么优秀,一定会很高兴的。”
“我也是真的很想让她看到,才努力到现在,”曲栀捏了捏拳头,叹了口气说,“其实我的成名之路,并没有采访的时候说的那么顺利,我刚毕业的时候没少遇到不公平的待遇,因为我是亚洲人,其实很多外国人是看不起亚洲人弹古典钢琴的,其实就像是我们很难理解外国人拉二胡能拉得很好的那种感觉,我也能理解,因为钢琴本来就是个西洋乐器,但是越是这样,我就越是要努力给别人看,我的练琴时间是同届学生里最多的,老师给我什么样的演出我都会去不管场次大与小,终于等到了那次让我成名的救场的机会,其实有时候成名很简单,就是准备好了,机会来了,然后成功了,但其实这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准备好了,我为了那次,准备了十年,所以我不觉得我的成功是运气,那时候很多人说我只是因为运气好,有了一次救场发挥的机会,还一直有同行阴阳怪气的说羡慕我命好,其实一开始我还挺难受的,我觉得有时候莫名其妙的羡慕其实是对别人努力的一种亵渎,天知道别人光鲜亮丽的背后付出了多少努力,但他们居然一句轻飘飘的羡慕就带过了……”
曲栀突然意识到自己一不小心说得太入神了,居然都忘了有个倾听者。
“啊,不好意思,我……是不是说太多了。”
曲栀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突然会这么多心里话一下子说了出来。
可能是提到了妈妈,可能是这段时间工作上的压力。
也可能只是单纯的觉得,季时卿是个靠谱的可以倾诉的人。
“不会,我还没听够呢,”季时卿倾身,微微凑近曲栀,淡淡的光映照出他深邃的面部轮廓,“不介意你再多说一些。”
“没了没了,说得差不多了,”曲栀慌忙摇头,“朋友大多都在国外,平时没什么机会和别人聊这些,而且其实大部分的人也无法理解我。”
“你不需要别人理解你,如果每个人都理解你,你该普通成什么样子。”季时卿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