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归靠在车窗边,津津有味地看着这一幕,心中禁不住赞叹:难怪楚岚年未及冠就能手掌兵权,平定南疆。楚将军麾下,军容肃整,军纪严明,他在南疆时就曾经见识过了。
有些人,此生注定不会泯然众人矣,就诸如他心中最柔软处所珍藏的、走在队伍最前面的那个人。
☆、摊牌
楚岚率亲卫护送圣驾回宫,远远便望见了在宫门外守候多时的秦章及一众禁卫,一个个失神地呆立着,如同泥塑人偶似的。
这一群人,一见楚岚,所有人的眼睛刹那间全都亮了起来,就好像一堆泥人突然被注入了生命似的:“快看,是咱们将军回来了!”
楚岚骑在马上,朝秦章递了个眼色,微微点了点头。
秦章立即会意,马上率一众禁卫跪接圣驾:“罪臣秦章,恭迎圣驾!”
楚岚下马,伸出手臂让陛下搭着,把天子从车内请了出来。
秦章:“罪臣护驾不力,求皇上治罪!”
“秦统领未曾渎职,敌众我寡之时也能全力护驾,其心可表。幸而楚将军部署周密,及时迎朕回宫,朕虽然受了些许轻伤,但念在诸位赤诚之心拳拳,赦诸位无罪,都平身吧!”
国君金口一开,原本惴惴不安一心只等着认罪领罚的秦章等人,顿时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何谓“感激涕零,”眼前的天似乎都跟着变亮了几分,于是急忙跪谢圣恩,山呼万岁,起身之后又谢自家将军替大伙“亡羊补牢”之恩。
待君臣之间、从属间见礼完毕,楚岚将皇上送至宫门就算是做完了自己的职责之内的事,至于皇帝回宫之后的一切事宜,那就属于禁卫军统领秦章的责权范畴了。
本朝规制就是如此,楚岚身为卫戍营统领,肩负的是整个京城乃至周围一定范围内郡县的全部防卫戍务,其中也包括朝会议事以及皇帝出行时的安全防务,而皇帝在宫中的日常起居等各项事宜则由禁卫军统领秦章负责,禁卫军主内,隶属于卫戍营辖下,管理的是宫中事务;而卫戍营统领主外,非朝会时或皇帝传召不得擅自入宫,尤其是内宫。
于是楚岚将陛下平安送到宫门外,就准备告辞率亲卫离开。
看来去边关的事情就只能等到朝会或是有机会再说了,现在不是时机。
不料雁归却抢先说道:“楚将军随朕入宫,朕还有事要与爱卿商议。”
“遵旨。”楚岚先是一愣,只得从命,留下两名亲卫在宫外待命,其余的都遣回了卫戍营。
一入宫门,一众禁卫立即分散而去,各司其职,只剩下秦章带着两名亲卫伴驾随行。
“秦统领,朕要回寝宫休息,有楚将军在,你们也下去歇息吧,没有要事不必打扰。”
“遵旨!”秦章不疑有他,将他们送到寝宫,便立刻遵从陛下旨意离开,只留下两名禁卫值守。
而楚岚却仿佛两腿灌铅似的,他心里清楚,说是议事,目的地却是寝宫,去寝宫还能议哪门子的事?!
事情也诚如楚将军所料,刚一脚迈进寝宫门槛,堂堂一国之君立即摒退左右,一见四下无人,立刻握住他的手,小声道:“云舒,我伤口疼的很,你陪陪我。”
楚岚在心里叹了口气:果然!又来了……
他为自己感到悲哀,悲的是,无论皇上的旨意还是雁归的恳求,面对哪一个他都无法拒绝;哀的是,自己内心深处,根本就不想拒绝,自己头一天还信誓旦旦筑起的铜墙铁壁,转眼就在他的温声软语下土崩瓦解。
这样下去还怎么得了!
“云舒?想什么呢脸色这么难看?”雁归牵着楚岚的手,绕过侧殿那座金丝鎏嵌的大屏风,朝寝宫后面走。
“没什么。”楚岚木然地任由他带着自己七拐八绕,“我……也正好有事想和你说。”
听出他语气不对,雁归略一思忖,不动声色地回答:“好,那等会儿你先说。”
楚岚没吭声,在心里把自己想说的事情暗暗地打了个腹稿,他心不在焉,也不关心雁归把自己带到了哪里,等两人脚步一停,他才回神,发现自己站在一眼温泉边,而雁归,已经开始脱衣服了,他左肩行动不便,身上的衣物又繁杂,单用右手显得十分笨拙,却意外的没有开口让他帮忙。
“我帮你。”楚岚伸手过去,帮他解开衣服上的扣袢。
“嗯。”雁归低低的答应了一声,没再言语,由着他帮自己脱去沾了血的衣物。
衣衫尽落,露出雁归那一身纵横交错的伤疤,尽管楚岚之前已经看到过一回,可那一身的伤痕,再入眼时仍旧让他触目惊心,这一次,这伤痕累累的身体又添了新伤,左肩上还裹着绷带,血迹将缠得厚厚的绷带都染得斑斑点点的。
“你当心些,别让伤口沾水。”
“好。”雁归转身背对着他,迈入温泉池中,在池水里修筑的汉白玉台阶上坐下,右手撩着水清洗左臂上残留的血迹。
楚岚也在池边坐下,看着雁归的背影,两人竟然就这样冷场了。
这样的雁归,出乎他的意料,一时之间,他竟犹豫到底该不该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不是有话和我说吗?”沉默良久,雁归突然开口,他的声音和着水声,竟有些缥缈虚幻。
“啊?是。”楚岚一愣,干脆把心一横,干咳一声,道:“雁归,我想到边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