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前半夜那场雨,城外官道上水渍遍地,坑坑洼洼的泥泞不堪,车轮在泥地里滚过去,车辙压出二尺深,车辆笨重,道路难行,一匹马拉的车显然有些吃力。
车队行进缓慢,有人便心急起来,领头的那人骑在马上,扭头朝后面的人骂道:“你们都他娘是死的吗?!车走得这么慢,都给老子下去推!天亮之前赶不到江中郡,误了大事你们谁都甭想给老子好过!”
这人一嗓子吼出去,后边的人果然不敢再骑着马装大爷了,一个个慌里慌张地跳下马,两个三个的跑到马车后边奋力推车,还真别说,原本走得比牛车还慢的马车顿时快了不少,效果还当真是立竿见影,整个车队的行进速度也迅速起来。
“你们这些个腌臜货!长个脑袋他娘的都是装屎用的!成天跟爷混一起,就不知道学学你潘爷我的聪明才智!”领头那人得意洋洋地自吹自擂,谁知还没膨胀多久,就被面前官道旁边突然冲出来的两个人挡住去路,他悚然勒马,啐道,“嗬!什么人敢挡爷爷的路?!”
那拦路的黑衣人也不答话,抬手抽出背后的长剑,横在马前,动作整齐划一。
“妈的!哪个不长眼的孙子三更半夜跑出来吓唬爷爷我!”他刚要抽刀,就只见道边树林中施施然走出一个人来,手中的白纸扇摇得从容悠闲,那人一袭明黄锦袍加身,一条金龙盘绕其上,那金龙有四爪之多,两只雄健龙爪刚巧护在他双肩,显得他整个人英武俊逸,显贵非凡。
“潘十三,可还认得我?”他笑道,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
“你你你是得月楼那个美人儿!”潘十三脱口而出的一瞬间,双方人马大眼瞪小眼地面面相觑好半天,大气也没人敢出。
说实话,像潘十三这种色到不知天高地厚的坯子也实属人间极品了,见了人家这身打扮、这个阵仗还敢不知死活地喊人家美人儿,这厮色胆包天不假,却也着实是被叶王爷那一对桃花眼给勾得三魂七魄没一个在家。
那一声美人儿,叫得淮安王那张小白脸顿时黑的发青,他咬牙切齿,恨恨地:“还不动手?!把这个嘴贱的东西给本王拿下!”
拦在路中间的叶丁和叶玖应了声是,刚要动手,耳边只听一道劲风破空而出,擦着叶丁耳朵边疾飞向前,只听“啪”一声脆响和潘十三的惨叫几乎同时响起来,那厮哎哟一声,直接从马背上翻落在地,摔在地上惨叫连连,也知道面前这美人儿惹不起,于是只能认怂,抱着左腿膝盖打着滚儿哭爹喊娘。
叶檀稍一侧脸,余光瞥见站在自己身边的叶航手指微动,将夹在指间的碎石子弹落在地上,叶檀微微一笑,转眼看向泥里打滚的潘十三:“潘十三,这回可认得本王是谁了?”
“认……认得了……你、你是叶……叶王爷……哎哟可疼死爷爷我喽!”潘十三疼得龇牙咧嘴直叫唤。
“认识本王就好,你还真是‘不打不相识’啊!”叶檀慢悠悠地踱到第一辆马车旁边,此时叶丁和叶玖已经非常有眼力见儿的把方才那伙儿推着车的随从全都捆了个结结实实,叶檀走过去,将扇子一合,挑起车厢上盖着的油布,“潘十三,你这三更半夜偷偷摸摸运货出城意欲何为啊?马蹄子上还包着棉花,车轮轴的油滴了一路,怎么?怕别人听见?难不成,你这车里面装着的是见不得人的东西?”
“小民冤枉啊!王爷!小民晚出早归为家中生意奔波,这几车湖笔是要运到江中郡的,连夜出城实在是担心打扰了街坊们休息啊王爷!”潘十三好不容易从地上爬了起来,开始睁眼说瞎话。
叶檀挑眉:“横行乡里的恶霸潘十三,什么时候学会担心打扰街坊休息了?而且,江中郡户户务农,连个私塾都没有,运文房四宝给农户用?听着倒是新鲜!”
“呃……这个……其、其实是家父的意思!”
叶王爷一笑:“行了,你那些乱七八糟的废话本王也没工夫听,来人,打开货厢,本王要见识见识能种田的文房四宝是个什么模样!”
他话音一落,就见数名随行侍卫上前,将车上裹着的油布一掀,甩在一边,抽出佩刀,只听“铛”“铛”“铛”几声连响,五辆大车货厢上的铜锁应声而落。
盖板掀开,果真露出里面一捆捆长短粗细各式各样的毛笔来。
“湖笔?”叶檀随手拽了一支出来,用笔尖在掌心轻触几下试了试,“笔是好笔,不过……这么一车竹木的东西能有多重?车辙就至于压进泥里二尺深?”
才见叶檀看见这一车一车的毛笔,料想他也翻不出什么来,可一听他这么问,潘十三赶紧解释:“王爷有所不知,小民家中作坊制作的湖笔工序严谨,与别家那些轻飘飘的玩意儿可不一样,就光是这笔杆,就比别家用的竹料扎实的多。”
“嗯。”叶檀点头,“听起来似乎有点道理,你再说几句本王就真信了,来人,把货厢底板给我拆开看看!”
“是!”
一众侍卫应声而动,将那一车车货物就地卸了下来,三下五除二就把货厢底板给翻了起来,一排排码放整齐的银锭子立时明晃晃地露了出来,每一辆车厢底板下面,都是码了三层的足两大银,银锭的形状则是清一色的官府制式,十成十的官银!叶檀一笑,伸手拿起一个银锭子在掌心掂了掂,翻过来,看着银锭底下錾印,朝叶丙使了个眼色,然后慢条斯理地将视线转到潘十三脸上:“潘恶霸,这些官银是哪来的?你是自己招出来呢?还是本王打到你招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