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令她觉得触目惊心的是他的腿!
他的右小腿诡异地外翻着,像是一节横出的枝杈,无力却又坚定地支撑着他脚下的每一步路。裴玄霜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条残腿,直感觉对方的每一脚都踏在了她的心上,踏得她心痛难当,内疚不已。
“薄公子……”她呢喃,“是薄公子。”
她不敢相信,数月前助她逃离提督府的儒雅少年竟是变成了如今这幅模样。
便扔了了竹篮,疾步奔向薄文兴。
见裴玄霜步伐匆匆朝自己赶了过来,薄文兴越发着急,一个不小心崴到了左脚,身体斜摔了出去。
“当心!”裴玄霜及时拽住了薄文兴的胳膊,护在他身侧。
“薄公子,你没事吧?”堪堪撑着薄文兴的裴玄霜道。
薄文兴气喘吁吁,一脸窘迫:“我没事。”他按着断腿站直了身体,“裴医女,刚刚冒犯了,不好意思。”
裴玄霜摇摇头,垂眸望着薄文兴的腿,颤声道:“薄公子,你的腿……”
薄文兴一掀袍角遮住了自己的断腿,淡笑着道:“一条断腿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裴玄霜心头猛地一坠,五脏六腑都拧到了一起。
“我仿佛是个扫把星。”她无力地摇了摇头,恨极,愧极,“凡是与我相识的人,你也好,婉心也好,师父师兄也好,都会倒霉透顶,蒙受血光之灾。”
她深吸一口气,沉沉闭上眼睛:“或许,我真的该死……”
“玄霜,你少胡言乱语了!”急匆匆赶过来的孙婉心气道,“你在自怨自艾什么?但凡我和薄公子将一切怪在你身上,我们还会来渡口送你吗?”
薄文兴亦道:“裴医女,你不必如此,始作俑者另有他人,你何必为他人心怀愧疚。”
裴玄霜心知如今她说什么都于事无补,便忍下心头的不安与愧疚,睁开双眼道:“薄公子,我想诊验一下你的伤势,可以吗?”
薄文兴一愣,点点头道:“当然可以。”
裴玄霜二话不说,立刻半跪在了薄文兴的断腿前。
她小心翼翼地在关节骨骼各处捏了捏,心中有了计较。
“怎么样?”孙婉心好奇地问,“有的治吗?”
裴玄霜当下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便向薄文兴承诺:“我会尽全力一试,薄公子,你等着我。”
薄文兴笑了笑:“好。”
“你们两个还有什么要说的便快说吧。”孙婉心催促,“船快来了,玄霜该上路了。”
裴玄霜与薄文兴互看一眼,一时间竟是尴尬无言。
“玄霜……”少时,薄文兴道,“我能叫你玄霜吗?”
裴玄霜莞尔一笑:“当然可以。”
薄文兴有些腼腆地低了低头,继而温声细语地叮嘱她:“玄霜,你路上多加小心。走了,就别回来了,京城不是什么好地方。”
裴玄霜目光一黯,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不好的事:“嗯,我知道的。”她问薄文兴,“薄公子,你日后有什么打算?”
薄文兴顿了顿,坚定道:“考取功名,入朝为官。”
话落,他深深望了裴玄霜一眼,一脸的意味深长。
裴玄霜福了福身,支持他道:“薄公子才高八斗,德才兼备,定能金榜题名,扶摇直上。”她不舍地看了看孙婉心,又望了望懊丧,却目光坚定的薄文兴,道,“你们两个一定要好好的,日后,无论我身在何方,都会为你们二人祈福。”
“玄霜!”孙婉心一把抱住裴玄霜,“你快走吧,再不走,我就舍不得你走了!”
裴玄霜轻轻揉了揉孙婉心的头发,冲着薄文兴抿唇一笑,缓缓走向码头。
此一去,山高路远。
定不再回头。
几只叽叽喳喳的麻雀穿过人来人往的凌河渡口,挥动着翅膀飞向皇宫。
御花园内,谢浔正在与皇帝进行着最后的谈判。
“皇上当真要放宁国公一马吗?”谢浔慵懒地坐在红酸枝官帽椅上,面上带着显而易见的讥讽,“他襄助晋王逆党多年,意在谋反,此等大罪,皇上不下旨诛灭九族便罢了,居然还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地遮掩过去。皇上就不怕朝臣不满,百姓议论?”
皇帝端坐于龙椅之上,笑得暖如春风:“宁国公年事已高,又是朕的亲舅舅,纵然犯了大错,朕亦不忍心杀他。总之李庆舒等逆叛都已伏诛,从此以后,朕和谢侯都可高枕无忧,此事……便这么算了吧!”
“算了?”谢浔倏地冷笑,斜斜睨着半张脸都被九龙华盖投下的阴影遮掩了去的年轻帝王,“皇上是糊涂了吗?这种事也能算了?”
作者有话说:
第047章 宿醉(捉虫)
李沛昭稍显稚嫩的面庞上浮现出了一抹尴尬之色。
除了手持拂尘站在他身后的徐公公, 所有宫人都深深埋着头,看都不敢看坐在他下首的谢浔一眼,仿佛谢浔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 而他只是个穿着龙衮的无知小儿。
李沛昭面上的笑意僵了僵,依旧用商量的语气道:“朕会好好处罚宁国公的,不过是看在太后的面子上,想饶他一条命罢了。
谢浔不屑一哼, 觑起双眸, 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手上的翡翠珠串:“皇上好生大度, 意欲谋反的叛臣都能放过,还有什么不能放过的。”
李沛昭被谢浔呛了个白脸, 愣了好一会儿方道:“朕知道这件事为难谢侯了, 这样, 谢侯先前不是提议命谢溶出任江宁巡抚一职吗?朕思索了几日, 觉得此议甚好,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