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多想找个天高地远的地方,跑一会儿,喊几嗓子呀。
太子中毒以来,东宫姑且不说,后宫的气氛也凝重得很,宛如冬日里凝结在湖面上的厚冰。峄城公主这般活泼泼的小鱼苗儿,真是快要被闷死了。
杨英韶大约也是看出了她的心思,才会提出如此的建议,峄城公主自然是无比同意的。两个人高高兴兴说好了,她回宫去便缠着父皇母后,说要和表兄一起去城外骑骑马,散散心。
而杨英韶回了永宁侯府则是直奔母亲居所,他得把狗讨回来。现下还好推说是六皇子新丧,殿下身为人妹不好肆意玩耍,等再过一阵子,他拿什么理由支应?
进了院子便见几个侍女在庭前逗狗玩儿,听闻他脚步声响,皆朝他望过来,丢下手中逗狗的杆儿球儿,行礼问安。
杨英韶在自家是很温和的少主,也对着姑娘们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我娘在房中么?”
出来答话的那个却是苏流光,她垂着头,轻启朱唇:“夫人在里头瞧书。世子稍待,奴婢去通禀一声。”
杨英韶扫了她一眼,他时常来瞧母亲,经常见到苏流光。这姑娘在母亲身边养着,吃喝用度比那一回她在府上做粗活时好了不知多少,如今出落得也更加娇艳。
分明她比他还小一岁,如今个头也挑得高了,肌肤也光润细腻了,神情也温柔含笑了,连身条儿都像是十五六岁的少女,娉娉婷婷,十分可人的模样。
然而,不知是什么缘由,杨英韶却总觉得她有什么地方和先前不一样。
并非外表上显而易见的变化,而是内里生了变化。苏流光总是个很有主意的人,可先前她的“有主意”似是只为在危困之中自保,而如今,她的“有主意”,却似是已明了此生该走的路,每一步都踏在点子上。
分明是个小姑娘,可待人接物有模有样,说的话和办的事,最终也都给她自个儿争来了赏识——杨夫人格外喜欢她,去哪儿都将她带在身边。
他不知道她是否也像自己一样经历了两次人生,若是,支撑她回来的遗憾是什么呢?是身为皇后,却只能眼看着国家破灭吗?
杨英韶虽深恨毅亲王,却也知晓,能做上皇帝的人,命格皆是极尊贵的,他不敢在毅亲王落败前就报复。因此,他只想将苏流光好好地养起来,等毅亲王回京时,便送给他——他虽然竭力保全太子,可天命这东西谁说得准?若是太子实在抗不过阎王,那永宁侯府说不得还得在毅亲王手底下过日子。
将这一双有情人凑成一对,或可免去毅亲王一朝翻盘成功、清算永宁侯府的可能性。而明知苏流光大有可能要做皇后,对上她他便免不了束手缚脚。
可苏流光却好似误会了什么,每回与他答话时面上绯红,与平日的神态迥异。
杨英韶也不是瞎子,他看得出这姑娘心中是有点儿算计的,她或许也想从他身上得到点儿什么,然而这话怎能挑破?只好装作看不见。
算了,再将就几日吧。开了春,河水湍急,梁军不易北上,毅亲王就该回京了,差不多也是时候将苏流光给他了。
打定了主意,杨英韶今日瞧都没敢多瞧苏流光一眼,他问依依不舍的亲娘讨回了棋子儿,交给府上训犬奴仆,让棋子儿过上了狗生中最为艰难的一段生活。
峄城公主则在宫中磨破了嘴皮子。
太子被人投毒,六皇子游猎坠马,无论幕后黑手是谁,总显得天家儿女的日子过得十分危险。皇帝岂能轻易答应素来视若掌珠的公主轻易出门?
峄城公主使出浑身解数,把撒娇、掉泪、赌气、念叨、蹭头各种法子,对着亲爹都作了一番,总算磨得他松了口,可出门的那一天,他却给公主派了乌泱泱的一千多号随从。
穿彩裙的是宫女,穿青袍的是宫监,短袍配软甲的是宫中侍卫,衣铠整齐骑着骏马的是拱卫皇城的金吾。
他们分别列队站着,整整齐齐,气势非凡。
饶是公主出身皇家,见惯了大场面,此时也愣住了——往日她唯有跟着父皇母后前往行宫避暑休闲时,才能见到这么多的人。如今他们却都是为了服侍她的,她怎么这样威风!
原来,一千人能站这么大一片呢!她暗自啧舌。
据说服侍她的人也有三百多个,可他们从不会一同站到她面前来。要是都站在一起,大概也挺气派?
可惜阿婉看不着!若是只召“自己人”给她看,就没这么壮观啦……
阿婉是因“脚扭了”才错过了名场面,可公主不知道,舒兰与是故意不去的。
若是尚婉仪原身在此,能跟着公主出城风风光光玩耍一回,一定是求之不得的。
然而此间的舒兰与,对这事儿却毫无兴趣——料想峄城公主骑着马,跟杨英韶聊着天,何等自在快活?冷了还有暖轿坐,饿了便可就地扎下营帐吃烤肉、喝热茶,或许还能饮一点儿香甜的果子酒。
而她却不会骑马,只能跟侍人们一道跟在后面,挤挤挨挨地迈着腿,提防脚下一滑,当众出丑,脑袋要被冬天的寒风敞着吹五六个时辰,扎了营帐之后也得忙前忙外来回伺候……
她图什么?图减肥吗?
再说,从宫城到城外冶游的所在,来去怎么也有五十公里。五十公里那是多少步数?若是给她一个手机,微信步数简直能屠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