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此事万万不可!”毅亲王大惊失色,道,“越是情势紧张,越不可轻易做这种丧民望之事啊。”
“朕不过说说……一个奴婢出身的女官都明白事情,朕是一国之君,岂能假作瞧不到?”皇帝想了想,又笑对公主道,“你那个女官说什么来着?怕朕,不敢跟朕禀报?”
“对啊,还不是因为父皇平日天威尊重,把她吓着了?”
皇帝瞥小女儿一眼:“这可不一定。她或许只是……知晓这种事情,不是她该置喙的罢了。”
“为什么不该?大燕不一向也有在外头的女官么?”
“外朝女官是科举考上来的,和伺候人出身的内廷女官不同。便譬如朝堂之上的文官,和内廷之中的秉笔太监不一样一般。”皇帝耐心地向女儿解释,“这内外有别,历朝历代都是如此。否则,内廷之人大可以利用与主子亲善的关系,肆意妄为……”
“喔,这我知道,”峄城公主明白了,道,“内监干政,不就是这样的么?可阿婉是明白道理的呀,父皇,能不能给她一个机会,叫她到外头做点儿事情?也好叫人知晓,这大燕虽然有森然的规矩,然则若有一副为国为民的心肠,凡事又肯十分努力,便是出身是个奴婢,也有一条道路能上进?”
“如今还不行。她的主意,先让你叔父寻人验证吧。若是证实果然有效,朕会给她安排个前程。若是没什么作用,她便还留在你的身边,陪你念书便是。”
皇帝虽然没给准话,但峄城公主深信舒兰与说出地那些道理,是可以验证成功的。
因此告别时还偷偷扯了扯叔父的衣袖,低声道:“我觉得阿婉说的话还挺有道理的。叔父要是去试,一定……一定要好好试啊。尤其是筹资修路折算分红,我想过了,若是这个主意能成,非但修路的时候可以用,今后但凡需要大笔银子去做,其后又有利可图的事情,都可以用这种法子!”
“比如说什么事儿?”叶清瞻和蔼地问。
“比如说修水渠和蓄水池呀。”公主道,“出资修水渠的人,所有从此渠分水灌溉的人交给官府的水钱都分他一份,这样就会有更多人愿意自掏腰包替百姓做事,那岂不是比一切都要户部出银子便捷的多?”
叶清瞻微微颔首:“我会想一想,不过,若是我有想不明白的地方,殿下可不可以将尚女官借我一用?殿下放心,我这王府,干干净净,绝不会有什么人打搅她。”
“唔……”峄城公主有点儿舍不得,问,“你借她的话,她每天还回宫住吗?”
“若是陛下和娘娘不介意,王府里不缺女官的一间跨院,我这里会安排内侍和女奴服侍她,饮食起居,殿下都不用担心。”
公主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我可以答应呀。不过,叔父你不准把她带走,你要有什么问题,就在京城里问好啦。”
——这位叔父今后不仅要防备梁国北侵,还得安排商队来往西域、柔然、大燕与梁国赚钱,还得安排从大河北岸的大城峦阳集资修一条路到京城,还得派人打探梁国户部的工作动向,甚至,还得弄几个能工巧匠,试图伪造梁国纸钞……
他会很忙很忙的。不能让阿婉跟这种人干活,阿婉最懒了,落到叔父手里哪里还能有个好?
叶清瞻也一口答应下来,他原本便没打算要带尚婉仪走。
那女官的想法清奇,也很有些意思,但他自信,有个三五天,他就能将她脑袋里的东西都摸个清楚。至于她的人,就好好在侄女儿身边伺候着吧。
皇兄说那女官办事马马虎虎,瞧着便不大靠谱,叶清瞻顶不喜欢和这种容易拖后腿的人物打交道。
他这个人,说起来是有些独行侠的意思的。然而接了亲王的头衔,便不能一个人自由自在,只能做出让步,在职责和规矩中尽力让自己自在些。
这样的一个人,最不想要的,当然是闯祸精。
为了少跟闯祸精接触,毅亲王当夜便点着蜡烛,分析每件事该当怎样做,会有什么后果。宽敞的书房里,四架七宝灯树亮得宛如白昼,而他干起活儿来却是越发精神。
直到自来侍奉他的老太监对守在门边的徒弟使了个眼色,提着一只食盒进了门。
“殿下,夜已经深了,用些宵夜垫垫肚子。”老太监道。
“放在餐案上,过会儿我自去用。”叶清瞻头也没抬。
“殿下,今儿还没在年里头呢,不兴熬夜辛劳。”
叶清瞻抬起眼皮子撩过一眼:“啰啰嗦嗦的,呈上来吧。”
老太监便从身后跟着的徒弟手中接过了食盒,摆出一碟酱牛肉,一碟白切鸡,一碟烧虾仁和一碗清拌玉兰,主食是馅大皮薄的白瓜鸡蛋包子同燕窝羹。
“叫厨下烧一碗汤面来就是了,这女人吃的甜羹,拿来给我做什么?是睐娘晚膳剩下的不成?”叶清瞻不挑食,但对甜蜜蜜的燕窝羹仿佛很有意见,喝了一口,便撂下了。
老太监的嘴角微微抖了抖,他看着殿下端起燕窝羹的时候,还想着过会儿该怎么开口,交代这一碗的来历呢。
可殿下嫌弃这粥!甚至怀疑是家里头小郡主吃剩下的晚膳!天地良心,便是借给他们这些奴仆三五个胆子,他们也不敢拿郡主的剩菜给殿下当宵夜啊。
而且,毅亲王的妹妹叶灵睐,虽与他不是一个娘生的,口味却几乎一模一样。殿下不爱甜的,小郡主也不爱甜的,敢端着这一口给小郡主,必然是怎么端上桌就怎么端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