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涵州离泽州只有三百多里地,近是近得很,可吃穿住行样样比不上泽州不说,还盛产上好的花脚大蚊子,隔着裙衫照样咬人!不过两三日,舒兰与已经被叮得一身上下哪儿都痒了。
可叶清瞻就是不走不说,反倒天天拉着她去海边兜风。今日二十里明日三十里,几乎将涵州的海岸线走了一个遍,舒兰与眼见着自己的手背被晒得脱了皮!从此每每出行必将双手笼在袖子中,再也不敢拿出来了。
想她在京城时,虽不是千金贵女,也是个风不吹日不晒的娇姑娘,怎么到了南边“散心”来,碰上的都是这种事儿?双手又痒又疼,身上的蚊子包又疼又痒!
终于忍不住了!
她一把扯住了叶清瞻,根本顾不上看他在海风中衣袂飘扬翩然若仙的风度,恭声敬气里带着几丝气急败坏:“殿下,咱们在海边跋涉了好几天了,究竟是要看个什么呢?”
“挑个地方建船坞呀。”叶清瞻答得挺随和,踏上礁石时还顺手搀扶了她一把,更没有把她的手拍开的意思——混不顾身后的随员们彼此递眼神。
“船坞?”
他颔首道:“舰船监原本在泽州,我打算把它挪到涵州来。从此改造海船。”
舒兰与一怔,一个念头跳进她脑袋里:这是要改打海战了?不,南梁有能入海作战的水军吗?要是他们不成而大燕成,那海面上岂不都归了燕国?
当下,燕国的水师能够骚扰……不,能够威慑的地方便只有大河沿岸数个州府。可若是能乘上海船南下,便可以将南梁最富庶的沿海平原笼罩在战争的阴云之下了。
“殿下是想造出能在海中作战的大舰吗?”舒兰与问,心中不免有些激动。
“嗯?不是。”叶清瞻摇头,“今后或许会造,如今只想先造出稳固结实、能够自保、可以从远海绕到南梁腹地去的民船。”
“……民船?民船能做什么?”舒兰与一怔。
“绕过梁国的大河防线,才能跟更多的人做生意。”
舒兰与在泽州和涵州这几天,也不是闭目塞听的,她原想问,这大河防线还需要绕吗?泽州涵州处处都有商人从南梁倒卖来的新奇物件,可见这条防线也早就被行商的金弹打成了筛子。
何必还要花这么大价钱造海船,只为做买卖呢?
可就在她问出口之前,毅亲王转过头,继续解释:“你也见到咱们的酒坊了,这日日夜夜加班加点酿酒烧酒,也只当得柔然一个虎儿察部的需求,可若是再扩大酿酒的规模,虽然也能赚到更多的钱,可酿酒的粮食从哪儿来呢?”
他轻轻眨眼,舒兰与登时心领神会,小声问:“殿下是想从南梁买粮食?”
毅亲王点点头:“也不用太好的粮食,只要价钱便宜,分量足够,从海上运来倒也划得来。这蒸出的酒,比先前的粗酿贵也是应当的,我想,这买粮的成本是能承受得住的。”
果然,果然!粮食是大宗货物,要是从大河防线上走,那是一定不成的,筛子都放不过去这么大的鱼啊!
舒兰与一拍巴掌,心道“霸道总裁”倒是真有两把刷子,这造海船买粮食……实在是个一石三鸟的贱招。
“怎么样?”他问。
“梁国若真把粮食卖给您,可就真是自掘坟墓了。”
叶清瞻大笑:“怎么说?”
又是想听我夸他?舒兰与嘴角一勾,道:“您先造出民船,往来南梁腹地买粮,便能养出熟悉南梁地理的水手。真要作战时,往船上安放了固定在甲板上的巨弩,便是大燕水军用惯了的战舰。南梁人将他们看不上眼的陈粮卖给您,咱们可以用陈粮酿酒,也可以用来做点儿别的什么,卖给柔然人也好,自己处理妥当了留下来也罢,要么换资财,要么做储备,总归不亏。可南梁那边若是赶上水旱灾害,又没有先前年度的储粮支应,必闹饥荒,好歹要叫伪朝朝廷手忙脚乱一阵子的。”
叶清瞻莞尔:“阿婉,我可是个好人呐。南朝若真闹了饥荒……我也不至于眼睁睁看着他们的百姓饥馁而死啊。”
“……那您是高价把粮卖回给南梁朝廷呢?还是出兵救民于水火呢?”
“那要看陛下的意思。”叶清瞻笑道。
舒兰与心中暗啧两声,又道:“哦,我话还没有说完,我记得殿下还跟虎儿察的索摩女酋签了协议,要给他们供酒,是不是?这‘踏风凌虚‘,或许也会卖到柔然去?这酒劲儿大,吃惯了这酒的人,怕是饮米酒和马乳酒都会没什么意思了。”
叶清瞻眼神微动:“所以呢?”
“我昨晚试着饮了一盅,头晕到今儿早上,所以这烈酒,吃多了真会误事的。”她并不将话点透。
叶清瞻却知晓她弦外之音,含笑看着她,问:“不好么?”
舒兰与想了想,道:“很不坏。可是我想知道,这是殿下一个人一次就想出来的呢,还是先有了一个计划,然后慢慢补全到现在这么个布局的呢?”
“自然是想到一桩是一桩,慢慢地竟也都能串上了,倒是意外之喜。”叶清瞻道,“阿婉你一向聪慧,想想看,我这计划里,还有没有什么是要补全的?”
舒兰与想了想,这计划看似是挺完全的了,若说有问题,那也只是实际去做这些事时顺不顺利的问题,譬如舰船监搬过来之后几时能造起合格的船坞,譬如南梁会不会不肯卖粮食给来路不明、居心叵测的燕国“商人”,譬如此间酿造的酒够不够让整个柔然汗国都腐化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