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兰与正要回答,却突然生出一分心思,扫了闲云一眼,她看着有点儿紧张,但也像是有好多话要说似的。
“闲云,你来与殿下回禀。”她安排。
闲云冷不丁被点了名,差点儿吓哭了,可一想到有朝一日金榜题名的荣耀和风光,她咬着嘴唇便踏上了一步,行礼道:“殿下,若是不上场试试,如何知道就考不过男子呢?至于若考不上科举又回不了王府,真若是有这么一天,奴婢也没什么可悔的……女人替人洗衣烧饭卖绣品也能填饱肚皮,难道奴婢一个认了字又会做活的反倒活不下去?!”
叶清瞻看着她,看得她额头冒汗。
当她心慌的时候,叶清瞻才道:“小姑娘家,有冲劲儿也是好的。你既然有心向学,便先寻个女先生教你识字,等到读书的时候,再换良师不晚。只是我先前说的你可都听清了?或许你拼尽全力也考不上,到那个时候,不准怨人。”
话说到这个份上,闲云也是有几分骨气的,斩钉截铁点了头,声称自己无论考得上考不上,都绝不怨别人,叶清瞻这才点了头,安排身边的内侍们给几个想读书的侍女寻个女先生来。
舒兰与这才松了一口气,可想想方才他的话,又觉得只是这样果然还不行。
开女科当然是了不得的进步,但女科的受益人实在是太有限了。除却那些诗书传家的高门千金,自幼熟读书本,能吟诗作赋,又有父兄丈夫做官,学到了些许官场从政的实务,旁的还有谁,能应对得了和男子们一模一样的试题呢?
男塾师们无论有多强的本事,总是自己读过书,考过秀才的呀。这就比女学生们能拥有的女塾师靠谱。
想让女科选出更多有用的姑娘,这么下去肯定不行。说不准,还得是兴办女学,让更多的姑娘们识文断字,她们中才能逐渐养出文采过人、思维通达的后辈来。一个两个惊才绝艳的才女,便是自己考上了,也是官场之中的点缀,成不了事的。
任重道远。
她甚至想,若是王府里的奴婢们识了字又考不上科举,干脆放出去给百姓们的女儿扫盲算了。
虽然外头的生活未必比在王府里头做奴婢容易,但她若是下了命令,又有谁敢说不去?
而叶清瞻帮她迈出了第一步:从被送到泽州的犯官家眷中挑了两个识文断字的前“夫人”,要到王府里来教小姑娘们读书。
那两个女子是一对婆媳,家中的男人获罪,丢了性命,她们带着两个不满五岁的娃娃被丢到这人生地不熟的泽州,能进王府里头做事,哪怕只是教侍女们读书,也算是交了好运吧?
在叶清瞻和舒兰与看来,她们两个很应该矜矜业业,将府上想读书的侍女,还有一两个主动蹭课的太监们教好,至少得叫他们识得常用的字——至于之后的大书,她们教不动了,再换人也不迟。
可谁想第一天书读完,小姑娘们回来便都不大高兴的样子,四五天之后,更是有人抹着眼泪,偷偷说不去了。
还是闲云跟舒兰与告状的:“王妃娘娘,奴婢没本事,又要来求您做主了——那两位女先生,学问想必是极好,可她们……她们……”
舒兰与问:“她们不会教别人吗?”
闲云摇头:“也不是不会教,只是太过……太过严厉了。”
若是别人说老师严厉,舒兰与不会放在心上,所谓“严师出高徒”,老师不严厉,哪里镇得住这群大龄文盲。
可是闲云说这话就不对了,她素来知道闲云是个挺聪明的姑娘,她入王府前,更是在王太嫔周氏身边的人。
周氏是高门大族出身,因为祖父死后父叔不靠谱,家道极速扑街,不得不嫁给好色的毅亲王做妾,可性情端肃,在规矩上是极严的。她身边的侍女,哪个不是挨惯了主子训斥,但凡是玻璃心的,早就疯了。
“怎么个严厉法?”
“……说奴婢胚子生来就不是读书的料,连大字和天字都分不出,还是早早死了心免得徒耗心力……”
“这话不是说你的吧?”
“是说后头马房的太监王飞……”
“她们骂你了么?”
“……算不上骂,只是说,做奴婢的也想考科举,是……做梦。朝廷的德政不是为了荫庇妄想升天的贱婢的……”
舒兰与眉头一沉:“你怎么想?”
“她讲由她讲,奴婢不信。我们也是爹娘卖进王府的,当初也是选着伶俐的才进得了这个门,谁也不是生下来就做足了八辈子的奴婢!要说良民就能学得好,选了良民家的聪慧女儿做了奴婢却学不会,那是什么道理呢?更况,现在他们婆媳俩不也都是官奴婢了么!若是这样说,她们的儿孙也是奴婢崽子,不配认字不配读书呢。”
舒兰与这才稍霁面色,道:“你知晓轻重就是。她们两个爱说什么由她们说去,改日我亲自去瞧瞧,若是真的十分不济,四州地面上找几个性情和顺又有才学的女先生也不难。”
其实是因为这两个是叶清瞻选的人,虽然他选人时未必十分精心,但才过了几天就把人撵出去,这就太坠他面子了。
如今叶清瞻忙着查粮仓的事儿,天天沉着脸,想来粮库的状况并不那么好。
舒兰与就更不想去烦他了。
闲云仿佛她肚子里的蛔虫一般,连连摆手:“王妃娘娘,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她们教人是很好的,只是性情冷倔,若是能有贵人提点一二,说不定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