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英韶走到他身边,将他落在地上的匕首捡起,然后踢开着火的匾额,拿出了那块莹润的玉玺。
然后“咦”了一声。
这南梁皇帝,随身带着的,怎么是“太上皇帝之宝”呢?
皇帝这种人想要殉国的话,难道不应该是把国玺挂在身上吗?
除非他已经不是皇帝了!
杨英韶急着要去找叶清瞻分享自己的新发现,奈何叶清瞻正在过他武林高手的瘾儿,在梁宫中高来高去,谁都找不着他。
直到这一夜的混乱终于结束,天色破晓,杨英韶才见叶清瞻带着一个青年一同过来。
那人的脸瞧着有些眼熟,到了眼前,他才认出这竟是鹿鸣。
倒不是他脸盲,天下除了尚婉仪,没别人有这讨厌的毛病。但鹿鸣先前是个瞧着挺匀称的美少年,如今看着却很有些病骨支离的憔悴意思,脸都瘦得显出骨相,下巴尖峭峻着,仿佛是受了很久的折磨。
原来鹿鸣竟然被拘在梁宫里?这男人进了宫,有些零件儿就不大好保住了……
杨英韶走了神儿,一种名叫幸灾乐祸的情绪,曾经短暂地统治了他的思维。可紧接着他便觉得自己这样不对了——虽然鹿鸣上辈子实在把他骗得好惨,但这一世的鹿鸣,挺可以和苏流光情投意合长相厮守的,真要是被南梁人给切了切不得的东西,那苏流光也太可怜了……
他不应该为上一世的恩怨,如此憎恨这一世与他无怨无仇的小鸳鸯。这不是君子所为!
杨英韶定了定神,对毅亲王行了个礼:“一夜未见叔父身影,您可玩得痛快?鹿主事竟然也在梁宫之中,却是久违了,这一回不妨与咱们一起回去吧。”
鹿鸣再见到他,竟是热泪盈眶,点着头却说不出来话,仿佛是见了一个旧梦中出来的人,能从他身上瞧到人生中最不知愁的岁月似的。
叶清瞻叹了一口气道:“不怎么痛快,你呢?可抓到那梁国皇帝了?”
杨英韶双手奉上那块玉玺:“他死了,身上带着这玩意儿。”
叶清瞻接了玉玺,呵了一口气,盯着那篆字不由蹙眉:“太上皇帝?这厮莫不是在我们攻城的时候,把皇位传给了儿子吧?”
“我审问过几个宫人,如果他们不曾骗人,叔父您的猜测不错。”
“那他儿子呢?”叶清瞻的眉头皱得更紧,宛如疙瘩,“宫城外头始终有我军布防围堵,可有捉到可疑人士吗?”
“不曾有人回禀。”杨英韶道,“如果直接开了宫门出去,外头有咱们的人,实在是很难跑掉。是而我想,这宫中怕是有密道之类的——若有直通向城外的密道,或许此刻可以派得上用场。”
叶清瞻略略思忖,便点了头:“着众将士一寸寸搜过去,地砖要撬开看,柜架要搬开看,绝不能漏过任何一个可能藏着地道入口的地方!”
轮不着杨英韶开口,南境军的众将便齐声答应,自安排人去搜索。而鹿鸣的嘴唇微微颤了颤,仿佛是有什么话想说。
杨英韶正好看到:“鹿主事有什么事要说吗?”
鹿鸣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低声道:“殿下,下官有事要奏。”
“嗯?”叶清瞻一怔,突然想起发现鹿鸣的地方——那正在太子所居的附近。
“莫非你知道哪里有秘道?”叶清瞻问道。
“伪朝太子宫中,确有密道机关,只是下官不晓得那密道通向何处罢了。”
第167章
杨英韶一直记得,在很多年之前,叶清瞻曾命人将一头猪赶进了他父亲书房里的密道中。
猪走到尽头,发现一间小室,其中有些箱笼,里头有些金玉珠翠,也有些书画古玩。想来是前朝住在这座府邸之中的贵人仓促离开前藏下的家底。
金石自然不会坏,可那些名家书画,却是被虫蚀得不成话,已经很难再修裱出来了。瞧着那剥蚀模糊的样子,实在很难想像它们曾是前梁贵人们爱不释手的宝物了。
而这一回,南梁太子宫中的密道,则仿佛是怎么也走不到头似的,曲曲折折,还有不少岔路,路上遍布陷阱。
而仓促之间,又找不到拿去探路的猪狗,迫不得已,只好由人带着火把下去。料想梁国太子总不能是从只身一人逃走,只要他带着人,便能在密道中留下些足迹来。
这密道经年未有人行走,磨得铮亮的金砖地面上也积了一层薄灰。太子等人跑得匆忙,自然顾不得清扫身后痕迹,众人走过的地方,自然被衣角靴底磨出一条痕迹来,在灯烛下熠熠闪光。
沿着那条痕迹走,一路果然无惊无险,然而这密道委实太长,杨英韶带着人走了两个多时辰,方远远望见有一方天光淌入密道里。
这便到头了?众人加快脚步,到得出口跟前,却闻到了一股极为浓烈的水腥气。杨英韶心中暗道一声不好,带人冲将出去,虽不曾受到任何伏击,却也是眼前一黑。
但见面前白水茫茫,正是一处江口。纷杂的脚印在岸边堆堆叠叠,几块沾满湿泥的木板留在岸上,显然,那些人是乘船走了。
谁能瞧出船往哪里走了呢?更说不上这里泊过几艘船,又是多大的船——到了这个地方,便晓得他们真是跑得不见人影了。
这还怎么追?
“将军,咱们……回去?”有军士大着胆子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