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桀还是每晚都过来倚梧殿歇息,但两人之间的状态,就像是回到了她笑之前的那两个多月,虽同卧一榻,中间却用一条锦被隔开,犹如划了一道银河。她向里而卧,有时失眠,却总能听到他或长或短的呼气声,想来他比她更难眠。偶尔,贺兰桀伸出手臂,似想要讨好她,搂住她睡觉,崔莺眠都浑身哆嗦冒鸡皮疙瘩,坚决不许他靠近半步。
别的不说,那避子汤下肚翻江倒海的滋味她是再也不愿领受。
他母妃的凤威,她也再也不愿领教。
贺兰桀知道她在顾忌什么,想着也许时日长久,慢慢地她就知道了,那样的事不会再发生。她现在就是一只惊弓之鸟,贺兰桀不忍再让她提心吊胆。
这天傍晚,他踏着暮风而归,一手拎着一只兔子,迈过门槛,只见崔莺眠正坐在镜台前卸妆,不知何时,那面落地琉璃镜被她撤走了。那地方重新搭了一张琴台,也是娱情之用。她手里的象牙雕花梳子在发丝间轻盈地穿梭,将如瀑的乌发一绺绺解散、梳直。
胭脂香味,环绕在她的身遭。轻粉微散几抹,吹在半空中,调和着这股淡淡的甜香气。
镜子中瞥见贺兰桀的身影,她扭过头,只见他拎着两只兔子,都是灰毛小白兔,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贺兰桀唤道:“眠眠,过来看看。”
她好几天没跟他说过一句话了,贺兰桀盼望她张口,听一听她堪比莺啼的嗓,竟是这么难。好在他很有耐心,将兔子拿她跟前,张口就道:“养么?”
上次是只鸟,这次又是两只野兔子。他哪来这么多花样?崔莺眠的目光从兔子上移到他那张如刀削斧斫般棱角分明的脸上,但只是疑惑地看着他,并不说话。
贺兰桀会意,道:“今日碰见了四弟,他出城寻猎,狩得几只猎物,送了两只一模一样的兔子给孤,你若喜欢,给你养着。”
他和赵王一边在争权,一边又维护着表面的兄弟和睦。他们天家的事,崔莺眠一点儿也不想掺和,免得又让别人说自己蛊惑太子利于赵王,是存心不良。尽管她心里喜欢那两只眼睛通红,可怜巴巴的小兔子,却也不想要了。她背过身去,故意不看,摇了摇头。
贺兰桀一侧的长眉挑起,“好,眠眠这么说,想来养着也是麻烦,不如剥了皮,今晚烤了佐酒。”
他说着就往外走。
这个活阎罗是真的干得出这事的。崔莺眠心里一急,急忙追了过去,“唉”一声,却逢他脚步忽停,崔莺眠硬生生撞在他的背上,霎时眼冒金星,差点儿坐倒在地。
他扭过头,看向她,目光明亮至极,若有笑意。
崔莺眠娥眉颦蹙,揉了揉撞疼的脑袋,咬牙道:“给我。”
她终于肯开口对自己说话了。贺兰桀笑容更深,将两只兔子耳朵塞她手里。兔子洗干净了料理过,毛茸茸的,摸着手感特别好,但再好崔莺眠也不可能一直拎着。崔莺眠正发愁不知放到哪里作窝,贺兰桀蓦然说道:“笼子很快就送来。”
崔莺眠瞟了他一眼,知道他又算计好了的,哼了一声。既然破了戒,也没什么顾忌的了,将兔子随便在罗汉床上放了下来,她扭头问道:“明钗呢?”
贺兰桀向她靠近,伸手,将崔莺眠一臂拉入怀里,紧紧的扣住。崔莺眠被他压得严丝合缝的,几乎就要深嵌进他的肩膊。呼气都困难了。他埋脸在她的颈边,顿了顿,缓缓说道:“眠眠,还生孤的气么?你可以接着打我,踢我,但不要不理我。”
“……”
“这几日,孤真难受。”
“……”
她是无语,不知说什么话好,又震惊于贺兰桀居然也会这样低声下气的。
见好就收,她不会再闹了,又问了一遍:“明钗呢?殿下预备将她何时还我?”
贺兰桀等不到她一句回应,眼眸暗了暗,又过了一阵,将嘴唇抵在她的颈后侧,一说话,便震得肌肤发麻:“过两日就送回来了。你放心。”
人们常说的过两日,那就是没有定准,见不到人之前,崔莺眠都不会放心。她将贺兰桀推开,看他后退两步,她一句话都不说,扭头走向里喂兔子去了。
贺兰桀的脸色有些失落,没说什么,只得黯然离去。
稍后,为小兔准备的笼子就送了回来。
但他在崔莺眠的面前信誉扫地,只能一点一点地拼凑起来。
果然不多不少地两天之后,他就让人,将重伤的明钗送回了倚梧殿,经过了一段时日的医治,明钗已能够下地行走,只是十个手指头却还包着,看着像是两坨粽子。
崔莺眠心想,贺兰桀还算有些信用的。
作者有话说:
贺狗子是怀疑明钗有可能背后有人,但是他不知道,这压根不是明钗。
第16章
感觉有点不一样了
明钗精神不错,虽然挨了一顿毒打,后经过九死一生地医治,才捡回一条命,但看着气色一日比一日好转,下地活动之后,筋骨活泛了,恢复得更加快。
崔莺眠让沁芳泻玉这段时间将心思分在照顾明钗上头,好生地养着她。
初九,天气晴朗,繁星点点。崔莺眠搬了藤椅在院中纳凉,蚊蝇在灯下飞舞,清风徐来,折断了兽炉里腾出的袅袅烟火的细腰。
满墙的碧绿梧桐叶子,柔条冉冉,落叶翩翩。崔莺眠一袭结彩鹅黄的百鸟穿花图锦绫襦裙,裙裾曼扬,头上金爵钗,腰佩翠琅玕。手边的茶汤微冷,只剩下浮黄碎末,和缭绕的淡淡苦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