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临澈将商丽歌送至云来客栈,暂时与她拜别,又留了人于暗中保护,这才策马往卫府去。
卫府坐落于城东焦荣坊,宅子不大但门庭清肃,其上匾额还是辞官的卫国公亲手所书,笔锋遒劲入木三分,哪怕是为避祸居此,也依旧不折卫氏风骨。
卫临澈之前便已递过信去,算算时日,这两日也是该到了。门房一早就在街口张望,此时听马蹄踏踏而来,马背上的人一身青衣姿容神俊,可不就是自家的卫小郎君,登时便欢天喜地地奔嚷开来:“回来了回来了,小郎君回来了!”
卫临澈翻身下马,一路往后院去。
这个时候,祖父多半在院中修剪花枝,他脚下不停,几乎是一路疾走,然未到后院,便见祖父拄着拐杖等在路中,一头银丝花白,瞧着竟是比他离开前更苍老几分。
卫临澈跪地磕头,哑着声音道:“澈儿不孝,叫祖父担忧了。”
“出去一趟,倒显稳重几分。”卫忱顿了片刻,才道,“厨房做了你爱吃的葱柠鲈鱼,先去吃饭。”
卫临澈低眸,骤然红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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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丽歌去了曲园。
她在城中两日已然打听到了不少消息,此次的朝歌宴,闵州几大商贾皆有出资,其中占大头的是一位名叫罗四娘的富商,人称罗夫人。
她虽为女子,不过三十出头,却称得上是眼光毒辣手段独到,丧夫之后开始经手商行,短短几年之间生意越做越大,如今已是闵州城中数一数二的富户了。
罗四娘名下有不少舞坊酒楼,眼前的这座曲园便是其中之一。商丽歌之所以来此,是听说今日罗四娘会在曲园同几个胡商谈笔生意。
曲园热闹,前厅有伶人唱戏,后院则有演乐歌舞,格局陈设浓淡相宜,既不显得清寂寡淡,又不会富丽堂皇得迷了人眼,可见这位罗夫人的确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
此时,罗四娘正为胡商斟酒。
她穿了一身秋香色的连襟长裙,臂间挂金色披帛,与腕上金镯相得益彰,行动时若春风拂柳,言语间亦是叫人分外熨帖。
此前,她低价收了一批上好的料子,质地光滑似锻轻盈柔软,只是印花多繁复,显得太过纷杂绚丽。澧朝女子大多不喜这般浓丽繁复的花色,故而料子滞销,这才被罗四娘低价购入。
罗四娘倒不觉得这般好的料子会卖不出去,澧朝女子不喜这花色,可胡人舞姬却是爱极。闵州城内的胡人舞姬不多,但若能叫胡商带到胡地去卖,必然能得个好价钱。
她与这些个胡商也打过几回交道,知道他们在谈生意时喜欢饮酒听曲,便将人约到了曲园。
帘不透光,遮住了后头弹琵琶的姑娘。琵琶声淙淙如泉,几个胡商听得摇头晃脑,罗四娘斟了酒,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又将价格往上抬了两分。
胡商啧了啧嘴,正要开口,却听帘后一声裂响,好好的琵琶竟是断了弦。
乐声骤停,胡商目露不悦,罗四娘亦是心头一沉,然不过几息之间,琵琶声又起,比之方才的曲调虽略显浑厚,节奏却愈发欢快。
胡商听着,忽而目中一亮:“是胡曲!”
澧朝崇尚雅乐,热烈奔放的胡曲在各地皆不流行,来此的胡商离乡日久,已是许久不闻胡曲,此时聆听乡音,一时感慨万分,一时又万般欢喜。
一曲毕,领头的胡商当即举杯:“罗夫人诚意十足,同夫人合作定是双赢,就按夫人的报价,这批料子我们收了,日后若有合适的物件,也请夫人多多考虑我等。”
罗四娘自是应下,满饮此杯。
送胡商出门后,罗四娘才回到席上,兀自斟了杯酒,却是扬声道:“是哪位朋友,既来了,何不出来小酌一杯?”
她手下的人有几斤几两她再清楚不过,方才的琵琶已是断了一弦,若无人相助,里面的丫头断不可能仅用三弦就弹出一首胡曲来。
果然,罗四娘话音刚落,帘后便有了动静。商丽歌掀帘而出,行礼道:“小女不请自来,还望罗夫人勿怪。”
罗四娘眸光一顿。
她往来行商,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手下容貌出众的乐人伶人亦是不少,也见过不少的行首大家,可似眼前人这般气质出众的,却还从未见过。
这位姑娘年纪尚轻,虽蒙了面纱仅露出眉眼,可光那一双眼便足以勾魂夺魄,偏偏她气度雍容雅致,更是叫人过目难忘,闵州城中何时来了这样一位人物?
罗四娘当即起身回了一礼:“姑娘远来是客,今日多谢姑娘援手。看姑娘指法精妙,琵琶三弦双音竟成胡曲,想来也是精通乐理之人,可是哪坊名客,不知如何称呼?”
罗四娘一时也没往行首大家上想,毕竟眼前之人太过年轻,又听她自称不似乐籍,便以为是哪家歌舞坊新请的客座,许是来此参加朝歌宴的。
商丽歌也未点透,只道:“我姓黎,初来贵地,叨扰夫人了。”
“黎姑娘既登门拜访,若有我能帮得上忙的,还望姑娘不要客气。”
商丽歌笑了笑,似罗四娘这般爽利的性子,她最是喜欢,当下便也直言道:“今日冒昧前来,是想向夫人求一张朝歌宴的请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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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丽歌离开后院的时候,手中正拿着那份印着春红海棠的烫金请帖,不日后的朝歌宴,已有她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