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下了朝后,首辅李智又有话与他说,于是他只好将人请到了暖阁之中。
茶香袅袅,宽敞大开的门窗外,吹进了暮春时不热不寒的微风。
陆子都坐在上方,面上带着温润如玉的面具,眼神却有些涣散,只因为他心思早飞到公主府中了。
不知道宁德什么时候才会进宫……
李智嘴唇翕动,张张合合,引经据典的说了一大堆话,又问陆子都:“皇上觉得老臣的提议如何?”
暖阁静悄悄的,没有人答话。
李智纳闷,不由抬头一看,只见皇上神思不属,心不在焉的模样。
自从皇上的那位女弟子去后,皇上便时不时会露出这幅模样。
虽然这并未影响到皇上上朝和处理国事,但偶尔看他出神,他们这些老臣心里,还是觉得皇上太过重情。
李智忍不住清咳一声,又轻声重复了一遍:“方才老臣所说的建议,不知道皇上如何看?”
陆子都这才回神,可他实在没注意听,所以他并不知李智刚才说了什么。
陆子都问道:“方才是朕走神了,不知李卿提了什么建议,可否再重复一遍?”
李智不厌其烦道:“老臣方才说,圣上自及冠登基以来,已经过了三载。圣上一直以来都勤政爱民,专心国事。不过如今天下太平,海晏河清,圣上也该考虑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了。”
看陆子都沉默不语才,李智继续道:“依老臣看,早些诞下皇嗣也有利于安定国家。圣上千秋宴之时,您还同老臣言有心仪的女子,老臣还讨了个巧,说圣上大婚之日,要讨一杯喜酒喝,谁知此事如今也没了下文。”
李智叹气:“不知圣上的喜酒,老臣何时才能喝到了。”
如今虞袅已经“没了”,陆子都有心试探李智,便故意哀伤道:“恐怕这杯喜酒,李卿是喝不到了!”
李智听了皇上伤心惆怅的语气,不由惊讶道:“为何喝不到了?若是皇上有了心仪的女子,只要其温婉贤惠,德行出众,老臣就愿为皇上走一趟她家。若是无心仪之人,圣上便可广开选秀,可择天下淑女为后。又何来圣上所说的,老臣喝不上喜酒的话呢?”
他朝皇上看去,只见皇上神色凄楚,怅然若失。
这模样正和两个月半前,圣上失去了心爱的弟子时的神色,一模一样。
有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浮出了水面,饶是镇定自若,宦海沉浮了大半生的李智,也忍不住大惊失色:“难道圣上心仪的人,已经仙去了?”
最近没了的人里只有虞袅,他在隐晦的问陆子都,他心仪的人是不是虞袅。
陆子都干脆点点头:“李卿果真明察秋毫。不瞒李卿,朕当初白龙鱼服时认识的她,最先心仪的她,我们之间虽有师徒之名,却未正式拜师。”
他顿了顿,哀伤道:“只恨当时我们乃是君子之交,只知道双方的字,并不知对方的大名。因此朕才误将她赐婚给了李明博那个犯上作乱的贼子。她早逝之事,朕也有责任。”
李智闻言,心神大震,他有些不敢相信,事情的真相竟然会是这样!
难怪那日千秋宴,皇上一听闻虞袅成了安定侯夫人时,便方寸大乱,直接将人从宫宴上带走了。
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忍不住劝陆子都:“圣上一向是重情的,只是俗话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芳魂已逝,圣上乃天下之主,难不成要为一个女子,儿女情长到不管国祚绵延了吗?”
陆子都唇边含笑,眼神却淡漠的看着李智,他并不认为国祚与个人情爱不能兼顾,只是朝中朝臣,都只将妻子作为内院的管理人,从未真正的尊敬她们,爱护她们罢了。
他自是与他们不同的,因话不投机半句多,他便淡笑着,未曾说话。
直到前面的小太监走了进来,朝陆子都禀告道:“皇上,三公主在外求见,说是有极为重要的事情要向皇上禀告,所以让奴才进来通报一声。”
李智停下了劝说,看那小太监果真一脸着急的模样,他不由朝皇帝看去:“既然皇上今日另有要事,不若老臣先行告退了。”
“李卿并非什么外人,想来皇姐那儿也不是什么大事。若实在紧急,一人计短,三人计长,到时李卿在,还能替她想想办法。”
陆子都偏偏要找一个此事的见证人,他俯视那小太监,温声斥责:“慌慌张张的没规矩,既然皇姐有事,你还不快些请她进来。”
小太监应诺,连忙去请了宁德公主觐见。
宁德公主进来时,李智便朝她行礼。
宁德公主对他轻轻颔首后,就急急对皇帝道:“皇上肯定想不到,今日我远在江南道的姨妈上京了,她的小女儿竟同袅袅长得有八.九分相似。我今日瞧见我那表妹,就以为袅袅还活生生的站在我眼前,惹得我一阵好哭。”
李智闻言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他抬起一双饱含沧桑的眼睛,仔细打量这位一向低调行事,不争不抢的三公主。
他忍不住猜测,是不是三公主提前洞察了皇上对虞袅的心思,所以公主为了讨好皇上,就瞄准了皇上的后宫,搜罗这么一个长得同虞袅相似的人来。
这样的话,日后公主有所求时,让妃嫔吹吹枕头风也便宜。
陆子都一眼就知道他这些工于心计的臣子,心不仅黑而且爱多想。